我一步步上前,伸手摸了摸畫中人,驟然看到畫上的落款。
再熟悉不過的筆跡,端正清晰,上書四字:吾妻紫心。
眼眶酸脹,心口悶得慌。
隨著我手的觸摸,一幅幅畫麵在我眼前展開:
少年坐在桌前,他的手腕上被鐵鏈鎖著,發絲淩亂,沾著暗紅的血,身上道道血痕。
他提筆作畫,神色認真至極,每一筆,幾乎都用儘全力。
“母妃!求你……求你幫我找找她……”他拉著女子的衣裙,跪在地上,不停地求著她。
“我答應過她……”
女子憐惜地摸了摸他的頭,卻吐出一句噩耗:“她已經死了……”
“長公主殿下?”花神妃輕聲喚了一聲。
曉青伸手將那副畫取下來,沉默著將畫卷好,抱在懷裡。
她看起來平靜的很,花神妃也鬆了口氣。
但這口氣還沒徹底鬆下去,前麵那人就抱著畫轉過身來了。
“說吧。”她眼眶通紅,語氣卻還平靜至極。
“你,你先把畫放下……”花神妃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我的手收緊了些,眸光一沉:“就這樣說!”
花神見隻有自家兒子一人回來見自己,火氣蹭蹭往上冒。
“人呢?!”
百花看著父君氣到扭曲的臉,更覺得花神妃突然把人截走或許是對的。
“母妃也想見她。”
花神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火氣漸漸熄了下去。
“你母妃……”花神扶額。她到底是誰的妻子?啊!這兒媳婦還沒過門呢,就護得這般緊!竟然半道兒把人截走!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罷了,或許她不在也是好的,畢竟花神也無法預料,如今神魔同修的她,會在什麼情況下暴走。
“花兒,今日我與你說的,你需好好考慮,此事事關下任花神妃的清譽。”
一聽這話,百花心裡突然咯噔一下,本能地想要逃避出去。
下任花神妃……他和曉青已經定親,下任花神妃,不就是曉青麼?
“聖姑那邊傳來消息。”花神從袖中拿出一張信帛,自顧自說起來,“我記得,韶儀公主曾有一女……”
“那是女媧靈胎,且已身死。”百花打斷道,“如果父君隻是同我說這個,就請停口吧。”
“嗬,靈胎?!”花神冷笑,“聖姑觀女媧像而得,女媧並未降下靈胎,那個孩子,是隱曉青與旁人的骨血!”
“父君!”
“你給我聽著!”
另一邊,花神妃還在與抱著那畫像不放的人談判。
對方情緒不穩,胸脯上下起伏,雙眼通紅,周身冒著紅光,緊緊抱著畫像不鬆手。花神妃說什麼她都不聽。
眼見這人快要暴走,花神妃隻好一咬牙,把事兒都抖了出來。
“我告訴你,我都告訴你……我告訴你封印是什麼……告訴你當年的原因,你彆激動,先冷靜一下啊!”
顯然,這話也沒啥用。對方的氣焰依舊高漲,死死地盯著花神妃,像隨時都要撲過來將她撕扯成渣。
過了好半晌,那人才開口,隻是聲音依舊冷得像冰:“你是他的生身母親……為何要看著他被欺辱折磨?!”
這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花神妃心上,她突然哽住,眼神慌亂不知所措起來:“我……我……”
我極力壓抑著體內隨時都要爆開的能量,勉強自控,一點點兒地讓自己平靜下來。
待我冷靜下來,準備與花神妃麵對麵坐下來,好好聊聊時,我坐下時身子一歪,差點兒從石凳上摔下去。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少年蒼白無力的臉,他的血被人一點點兒抽出,再入了另一個人的體內……
“百黎那孩子,也是無辜……”
“他該死!他們一族都該死!”我恨恨地衝著花神妃吼。
見我油鹽不進,她隻好換了個話頭開始說:“櫻翎那個女人,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在本宮有孕之時,和他……”
櫻翎就是大皇子百黎的生母,花神側妃。
她不知怎麼就得了花神垂憐,有了身孕,甚至竟然拚死也讓那孩子比花神妃白憐腹中孩子更早出生,成為了花神長子。
此後,花神獨寵櫻翎一人,對那百黎更是看重至極,甚至冷落了花神妃和自己的嫡子。
櫻翎使計讓人散播百花是災星的謠言,更使得花神妃母子舉步維艱。為了保住自己的骨肉,花神妃一步步退讓,可即使如此,百花快五百歲時,仍舊是被趕出了花神宮。
花神妃萬念俱灰,自此一蹶不振,更是眼睜睜看著曾經愛她寵她的人,姬妾成群……
但是,花神那些個姬妾,之後再沒人誕下皇子,有孕者都生了公主。
百花低著頭,聽著花神對曉青的種種猜忌貶低,心內悶疼。
直覺告訴他,曉青沒有錯。
她也曾向他坦誠過,說過她曾經過的是什麼日子。那種情況下,她能活下來都是萬幸,又哪裡顧得上什麼名聲?
青兒確是靈胎,他也探過那孩子的元神,是女媧族血脈沒錯。
可聖姑說,青兒還活著,而且,是有一個父體,也就是她名義上的生父。
花神糾結的也是這一點。未來的花神妃不能有這種汙點,和其他男的不清不楚,還有個不知道怎麼搞出來的一個女兒……即使花神接受,又如何能讓花界整族信服?
可看自家兒子一眼,花神知道,他勸不住。花神對百花這個兒子有虧欠,也算是對曉青也有虧欠。
況且,花神也希望神巫族血脈能為自己所用。
於是,花神折中考慮,想讓百花將樂璃抬為平妻。
“不可以!”百花一口拒絕。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他的妻子,有且隻能有一個!百花認定了的,那個人隻能是曉青!
“她既已對你不公,你又為何非要執著於這些?!”花神拍著椅子扶手,“她可以是你的正妃,但這種人不能是你唯一的妃!你彆忘了自己是誰!”
百花憤恨地瞪著花神,一字一句道:“那就請父君,廢黜我吧!”
“放肆!”
“如果父君堅持要她與旁人共侍一夫,那就請父君,另立儲君,為花界另擇明主!”
我靜靜地聽著,開始思考那位側妃是怎麼做到的。
畢竟,花神之前是出了名的寵妻之人,何故會這般傷害發妻?
“你剛剛說,他已經不顧你了。”我找出了關鍵,“可如今的花神,卻好像恢複了,那些個姬妾也沒能再有動作。”
“百黎死後,他某日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來求我原諒,”花神妃同樣低頭思考著,“那時他也放過了花兒……可突然有一日,他似乎又變回去了……”
“然後讓百花借女媧族聖使的身份,來殺我……”
花神妃愕然地看著我,好像生怕我再次暴走。
我們正說著呢,突然聽到一聲矯揉造作的女聲,自遠處慢慢靠近:“姐姐,聽說有客人來了?”
我抬頭,就見一個衣著華麗,妝麵精致的貴婦人已經到了近前,正裝模作樣地向花神妃行禮。
“你瞧瞧,我這些年不出門,外頭這天啊,都變得陌生了呢!”
我突然意識到這人是誰,心裡的火氣再次壓不住了!
花神妃見我臉色突變,識相地沒有阻攔,甚至起身讓了讓。
我站起來,將畫像放在桌上,甩手就是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啪!”一聲脆響。
那人好似沒有反應過來,捂著臉驚恐地看著我。
“放肆!哪裡來的賤婢,沒看到本宮正與花神妃說話嗎?”
這句話氣勢之足,驚得花神妃愣在原地,然後開始慶幸剛剛自己沒惹毛了這位公主。
櫻翎瞪了瞪眼,半晌才反應過來,看了看眼前這雙眼都冒著怒火的紅衣丫頭,知道自己占不了上風了,然後就突然坐在地上開始撒潑打滾。
櫻翎淒淒地開始哭喊:“姐姐!你的客人好生不講道理!我到底是哪裡對不住了她!”
舒湫姑姑看了眼自家主子,得了允準,才道:“側妃,這位是韶儀長公主,你該見禮。”這位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聽到我的身份,地上的女人眼神一驚,慌亂地往後縮了縮。
“你在怕我?”我覺出她反應不對勁,一步步靠近她。
“公主殿下,你,你,你……你怎麼,怎麼來了……”櫻翎連滾帶爬地往後躲,生怕我碰著她。
我猛地出手,扯住了她的頭發,直接將她從地上扯了起來。
“側妃娘娘……”我怨毒地笑著,一手扯著她的頭發,弄得她滿頭珠翠儘落,另一隻手抬起,再次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啊!”櫻翎慘叫一聲。隨著她腳步不穩摔在地上,被我揪著的那撂頭發也被扯了下來。
她的隨從已經嚇傻,都不敢上前。
我看到從櫻翎身上掉下來一個物件,在陽光下閃著璀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