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將電話掛斷。她甚至沒有給他回應的時間,一句話說完, 乾淨利落。
她重新坐回書桌邊。黑暗中緩步前行, 腳步與地磚紮根似的, 這個陌生地方引導她往前。
歲歲踢開鞋子, 盤腿靠在搖椅上。
或許此刻他正待在屏幕後皺眉動怒,責怪她不該敗壞興致。這裡到處都是監控,說不定還有竊聽器, 連她剛才翻書的聲音一並傳過去。
歲歲將桌上的書掃落, 整張臉埋進手臂。
這樣他就看不見她了。除非他在她手臂上鑲嵌微型攝像頭。
她是恐懼, 慌張,還是徘徊,他若想知道, 就自己來瞧,用他自己的肉眼觀察。
熄了燈的城堡悄無聲息, 不遠處的小屋裡,黑夜侵蝕每個角落,除了屋子中央微微亮起的屏幕。
幾十塊監控屏幕拚湊一起,繞城一個圓環,資臨坐在圓環中心點,手邊擱著控製城堡各樣設施的電子遙控設備。
屏幕光泛在他臉上, 他的眼睛始終盯在正前方。
屏幕裡, 少女正埋頭紮進臂彎裡。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 他都無法看清她的臉。
她識破他了。
她給他打電話時, 臉上沒有一點慌張神情。她在諾大的城堡裡跑上跑下, 他看著她喘氣,好奇,探究,興奮,到最後疲憊,軟綿綿歪進搖椅裡,她始終沒有害怕過。
即使他將電源切斷,讓黑暗降臨,她也沒有被嚇倒。
她說她害怕,是假話。
但這句假話落在他耳裡,幾乎將他融化。
資臨站起來。
他關掉所有的監控屏幕和竊聽設備,重新打開城堡電源,拿起外衣,朝屋外而去。
聽到腳步聲響起的時候,門已經被打開。
歲歲下意識往門邊看了眼,視線受阻,隻看到男人一雙手工定製小羊皮鞋。她連他半邊身形都沒看到,卻能瞬間認出他。
是他。
他來了。
她重新埋回去已經太晚,他看到她的動作了。歲歲咬咬牙,硬著頭皮繼續低腦袋埋臉。
男人緩緩走近,她看到他的鞋子上沾了泥土,還有青草。這雙鞋他大概不會再穿第二次。他肯定備有許多個意大利工匠,爭先恐後等著為他製作新鞋。他不缺乾淨嶄新的鞋,一如他不缺女人。
也許她也會被丟掉。用不了一年,兩個月三個月,她若打定主意與誰玩樂,總是習慣讓那個男人聽話,不習慣聽男人的話。柔弱是為了變本加厲地索取,他將她當做單純小姑娘。可她不是。本性難移,她不會掩飾,也學不會,等他察覺到,他肯定會後悔。
歲歲低著脖子,一雙手抱住腦袋,裝作休息,眼睛卻骨溜溜亮澄澄張大。
他離她越來越近。可他不喚她。
他喚她,她才好繼續演下去。伸懶腰,楚楚可憐,仰頭同他訴苦,擠幾滴淚,求他關切,正式開始做情人。
這才是正確順序。
她豎起耳朵等候。
男人卻忽然彎下腰。
他替她拾起地上的鞋,整齊擺好,歪頭闖入她的視野,將她逮個正著:“你在看什麼?”
歲歲臉一紅,連忙抬起腦袋,他也已經站定。西裝革履,風度翩翩。
難以想象,半個小時前,他正在做偷窺。
這裡有多少個攝像頭她不知道,但他肯定知道。
歲歲將擺好的鞋踢開,其中一隻滾落到書架旁。
她不覺得他有這個耐心,重新為她提鞋。
男人皺眉。
他似乎在考慮什麼。
下一秒。
資臨伸手,將歲歲攔腰抱起。
他沉聲同她說:“不想穿鞋,那我抱你。”
歲歲扶著他的胸膛,重心往下移,雙腳往地上躥,從他懷抱中脫出。
她左腳搭在右腳背,看了看不遠處書架下的鞋,又看了看另一隻挨在男人腳邊的鞋。
他大概在等著她自己將鞋撿回來。
她不要。
歲歲撅嘴,仰起腦袋,最終緩緩張開臂膀,語調溫軟,藏著倔強:“那你抱我。”
“剛才我抱你,你不要。”
“因為剛才我沒有要求,但是現在我要求了。”
“要求?”
歲歲的聲音越來越輕:“對,要求。”
資臨往外走。
歲歲看著他走。
男人走到門邊,停下來,沒有回頭,無情無緒:“你走到我身邊來,我就抱你。”
短短一段路。
各自退一步。
歲歲小步奔過去,才剛靠近,一陣頭暈目眩,被人騰空抱起。
她看見他太陽穴處青筋微微跳動,不像動怒,像是極力忍耐,他的手臂強而有力,像鋼鐵一般,將她牢牢擒在懷中。
他們往樓上去。
歲歲深呼吸一口氣,雙手抬起,輕輕環住資臨的脖子,她問:“今晚我們在這裡休息嗎?”
資臨眼皮跳動。
我們。
她說我們。
他停在樓梯處,垂眼看她,看了許久。她不太耐煩,又問他:“太晚了,如果要離開,可以快些帶我離開嗎?”
“不離開,就在這,以後這就是你的家。”資臨聲音暗啞,呼吸聲太重,每個字都掩著炙熱:“我會安排傭人,你會喜歡住這裡。”
她往上攀,湊近他,“我以為這裡是拿來囚禁犯人的地方。”
日光燈下,少女清純漂亮的臉龐,乾淨得像是上天降一場大雪洗掉人間蒼茫,她是雪後第一株綠芽。
資臨視線凝住看牢她。
他要將她完完整整吃掉。吃掉她的同時,又不毀掉她。
所以他必須將她的靈魂一並捕獲到手,裡裡外外烙下專屬他的印記。看她肉體為他盛放,靈魂為他歡愉。
資臨抱著歲歲往上走,“沒有犯人,隻有你。”
歲歲立馬問:“我不是犯人嗎?”
他口是心非答道:“不是。”
歲歲想起那些攝像頭,她覺得不舒服,哪怕她隻在這裡待半分鐘,她也不願被盯梢。
許久,快到門口的時候,她將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收回來,重新摟在他腰間,細聲細氣,說:“我隻在攝像頭下演戲,在外麵已經有很多攝像頭對著我,如果你要看我上鏡,打開電視機就行,我以後會接很多戲,你可以從那裡看我。”
他當即明白她的意思。
有所猶豫,但也僅僅隻是一秒而已。
“我會撤掉監控。”
歲歲笑著點點頭。
他忽然問:“你會對我演戲嗎?”
歲歲微愣,繼而眨著眼,麵不改色心不跳:“當然不會。”
兩人相對一笑。
他也不戳破,隨便拋句話掀過去:“那倒也是,畢竟你演技有限。”
歲歲不服氣,抿抿嘴彆過腦袋。
房間很大,十九世紀維多利亞風格,她的衣帽間放著一個古董鐘表,正好指向十點。
他不在房間裡,他將她送進來之後,就到另一個房間去了。他給她一小時洗漱,她在房間裡找出細香點上。沐浴焚香,總得有點儀式感。
歲歲在屋裡轉,每個角落都翻遍了,沒有找到攝像頭。她一頭紮進衣帽間。
滿當當一屋子衣物和鞋包,抽屜打開,全是名貴首飾。似乎早就特意備下。
他肯定早就習慣飼養女人,所以準備得如此充分。說不定,這裡麵還有幾件古董首飾是彆人剛用過的。
歲歲興致全無,準備下樓去拿她自己的東西,還好帶了睡衣來。
包就在門外,仿佛有幽靈傭人,她嚇一跳,連忙將包拿進去,門嘭地關上。
洗漱完畢,換上她常穿的白色睡衣,剛好有人敲門。
敲三下,男人的聲音傳來,問:“我可以進來嗎?”
她能說不嗎,當然不能。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