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懵住,擱在男人胸膛上的一雙手如烈火焦灼, 掌心燒得刺痛。
她猛地一下收回手, 垂下腦袋, 胃裡攪得翻騰。
她似乎碰了不該碰的禁忌。
一個母親得狠心到什麼程度, 才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
她的細微動作激起他重新陷入沮喪中, 等她回過神, 他已經不再看她。
資臨佝僂著身體,縮成一團, 他的聲音哀怨顫栗, 不是在怨她, 是在怨他自己:“我都說了, 它們很醜,不該被任何人看到,你閉上眼睛,不準看。”
“資先生……”
資臨不理她, 他雙手抱著膝蓋, 緊緊貼著地毯,像是要將自己埋進地底。
歲歲愣愣地盯著他。
她心頭瘮得發慌,像是被誰捅了一個大窟窿。
她不能再問下去, 她不是故意的,她再也不會試圖探尋他的脆弱。
歲歲深呼吸一口氣, 再次伸出手。指尖剛觸上壯實的後背, 男人似乎受到驚嚇, 嘴裡呢喃:“不要碰我。”
他尚未清醒, 一場好夢,就該有好夢的模樣。
“不是彆人,仍然是我,是歲歲。”她安撫他,像他平時哄她入睡那樣,一下下輕拍他的後背,“是你的歲歲。”
資臨緩緩停下顫抖。他試圖將自己從變成一棵樹的短暫幻象中掙出來。枝乾重新伸展,掌心長出新芽,被烏雲遮住的豔陽照亮每一片葉子。
恢複知覺的瞬間,才發現,原來覆蓋身體的溫暖不是日光照耀,是誰在緊牽他的手。
是他的歲歲。
她對他笑,問:“我很冷,你能抱抱我嗎?”
資臨本能地敞開懷抱。忽然他意識到什麼,又要將手臂縮回去:“我沒有穿衣服,你不會想要抱我的。”
她已經俯下,一隻手與他十指緊握,另一隻手去撈他的雙臂,好讓他抱緊她:“讓我占你一次便宜,這機會太難得,我好不容易才能窺得你的肉體。”
他掙紮起來,孩子般稚氣同她說:“你看過我的身體,以後接吻再無興致。”
“為什麼這麼說?”
“誰會幻想和一具醜陋的身體做-愛,你隻會覺得傷疤疼痛,不會覺得浪漫。”
原來他什麼都記得。
他怎能有如此好的記性,不過是她隨口忽悠他的一句話,他竟記到了心裡。
“胡說。”歲歲側著臉,蹭了蹭男人劃滿疤痕的身體,“女人喜歡受傷的男人,你身上的疤痕,是你獨特的印記,沒有人會覺得它醜陋。”
男人不說話。
她抬眸去看,他又開始盯著天花板發呆。
大概是在想他的母親,他問:“為什麼?”
這一次,歲歲沒有回答他。
她抱著他,雙唇貼過去,親他那些可怖的疤痕。
溫潤柔軟的嘴唇,一點點挪動,一點點親吻,像風拂過葉子,細雨滋潤樹乾,隔著薄薄一層肌膚,她將溫柔遞到他的五臟六腑。
資臨閉上眼。
他聽見她輕聲說:“資先生,你的身體很漂亮,我吻過它,以後接吻時,再也不用苦惱該如何幻想。”
眼角下有滾燙的淚珠。
他委屈地同她說:“我不信。”
歲歲抬起腦袋,她啄他乾燥的唇:“你不用相信,如果你醒後仍然記得這一切,我承諾你,以後情迷意亂時,我不會再試圖脫你衣服,你可以穿著衣服做你想做的事。”
他誠懇地告訴她:“我隻想和你做-愛。”
“有多想?”
“每分每秒都在想。”
“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他焦慮地抱緊她;“在叢林裡,強大的野獸從不輕易示弱,它們必須贏得絕對優勢,才能生存下去。”
“可你不是野獸。”
“我是。”他捧住她的臉,愛若珍寶地親親她的鼻尖:“我是你的大尾巴狼。”
歲歲笑了笑,她像哄嬰兒入睡那樣哄他:“今夜我不會離開,你安心入睡。”
她用法文念《小王子》。
他給她念過很多很多遍,多到她已能熟背書中片段。
他總給她送玫瑰花。過去她最喜歡聽書中關於玫瑰花的文字。
而現在,腦海中冒出來的,竟然是書裡那隻小狐狸的內心剖白。
歲歲用優雅流暢的法語背:“對我來說,你隻是一個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萬個小男孩一樣沒有什麼兩樣。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對你來說,我也隻是一隻狐狸,和其他成千上萬的狐狸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如果你馴養了我,我們就會彼此需要。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世界裡獨一無二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你的世界裡的唯一了。”
懷裡的男人已經昏昏欲睡。
她看了看他,而後吻了吻他的額頭,悄聲說:“安東尼·德·聖·埃克蘇佩裡真是個天才。”
他在睡夢中聽到這一句,無意識呢喃:“不,你才是我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