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曙光(1 / 2)

安穩地睡了一覺,再睜開眼睛,已經傍中午了。

我翻了頂小興子的帽子扣到頭上,又簡單收拾了一番,便即出門。

先在路邊攤吃個早飯,然後坐著公交車到茶館拿了最新的情報,就近在公園裡坐著看了。

前麵依舊是金城一帶疑似術法、外邪事件。

比前幾次多了一倍。

而且其中接近一半圍繞在三所老校周邊。

有人間紛爭。有夫妻倆起紛爭動刀子的,有學生想不開跳江自殺的,有老人一時氣不過上吊的,有突然發瘋跑到大街上裸奔大叫“青天將亡妖主大水”的,還有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滾車軲轆底下死了的。

有氣候變化。有老住宅區平地突起旋風掀了十幾家屋蓋,有陰陽天氣隔著街半邊暴雨半邊豔陽,有公園地陷湖水倒灌,還有夜裡雷擊連續幾次打在學校操場院地麵生生炸出個坑來,雷擊的是三所老校中的另一所高中,四十九中。

有鬼魅作祟。江口北中學的住宿生起夜看到校門前有陰兵過境,江邊漁家遇到水鬼爬船,江北關帝廟一帶夜裡大範圍聽到瘮人的嗚咽哭聲,三所老校中的育才小學周邊有大量小兒同一晚夜驚發燒。

第五頁紙照舊記錄地仙會事項。

先是葛修、龍孝武、徐五和魏解都各有清理門下飯口的動作,隻有周成毫無反應。

接下來才是地仙會傳貼宣布解散這件大事。

最後是周成祈水禳災失敗身亡!

而且有五條,具體內容相互稍有不同,但結論驚人相似——周成遭人暗算才會祈水失敗。

地仙會剛剛宣布解散,根基最淺薄的仙爺就被暗算致死,說明有人在針對地仙會,接下來很可能會有連番事故發生!

從前幾次拿到的內容判斷,茶館的信息有三到五天的滯後性。

可這次,昨天半夜剛剛發生的,就已經被記錄下來。

說明這件事已經大範圍傳播開。

任何事情能夠急速傳播,背後必定有勢力推波助瀾。

有人在刻意把這件事推成熱點,吸引注意力。

一如我所預料。

周成之死,將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我又去了一趟江口北中學。

登上學校對麵的茶樓。

坐到魏解曾坐過的位置。

推窗觀望,視野良好,一麵可以看到正在出操的學校,一麵可以看到聚了好些人的江灘。

這裡的地氣確實不正常。

陰氣過盛,陽氣衰敗。

導致大夏天的,風竟有些拔骨縫的冷意。

陰兵過境必然會導致所經之處陰氣大盛。

但可以肯定的是,昨晚施術祈水的時候,這裡的還一切正常。

所以,陰兵過境如果屬實的話,就是在祈水禳災失敗之後。

仔細觀察片刻後,我正要起身下樓,卻突然看到了高少靜。

他蹲在路邊,身旁放著裝了青菜的擔子,沒做道士打扮,穿著件白跨欄背心,脖子上搭著發黃微黑的毛巾,頭上扣著頂飛邊的草帽,標準進城賣菜老農打扮。

當我看向他的時候,他便扭頭往樓上看。

我們兩個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我衝他笑了笑。

他麵無表情地轉過頭,擔起擔子往江灘方向走。

臂肩被太陽曬得一片黑紅。

還有扁擔的壓痕。

顯然他不是第一天擔著擔子在外麵逛了。

他可是比來少清更強的正道大脈嫡傳弟子!

同人不同命。

一個門派,有多光鮮的麵子,就有多辛苦的裡子。

麵子站台上唱戲,不沾半點塵埃承負。

裡子蹲台下抬轎,臟累危凶四苦俱全。

來少清這麵子丟了的,高少靜這裡子得拿命才能掙回來。

學校裡間操結束,學生們散得滿操場都是。

我下樓溜達到學校門外站了一會兒。

學生們多數都在議論所謂的夜裡過陰兵,還有人提及昨天晚上法事失敗這事。

正聽著,手機響了起來。

我沒接。

反複十幾次,才終於不響。

知道我用這個號的人不多。

周成的死訊,已經傳到他們中間了。

我離開江口北,來到四十九中。

查看被雷擊的學校操場。

事情發生在兩天前,但那個坑還沒有被填上。

隻是用幾把椅子扯了布條圈起來。

去看熱鬨的人很多。

都已經有些影響學校教學,幾個體育老師堵校門口不讓人進。

我走過去衝其中一個老師笑著點了點頭,他一迷糊就把我給放了進去。

這個動作很是讓被堵在外麵的人有些不滿。

不過在老師說我是學校的學生後,也就沒人計較了。

我穿過操場,路過大坑的時候,並沒有停下腳步,隻是瞟了兩眼。

兩眼足夠了。

這雷擊是有心人設計的。

操場底下埋了引雷的金屬器物,再配合這一帶的地勢樓盤,彙成了一個聚雷陣。

這本是改造風水地脈的法子。

雷,至陽至剛,可消一切陰祟鬼邪。

通過持續引來雷擊,在地脈上積聚陽氣消除陰邪,為改造風水形勢製造上佳陰宅地打基礎。

陰宅地,是死人住的。

我繼續向前,進入教學樓,從後門出去直奔後牆。

牆根底下,幾個男生正在合夥翻牆。

看到我過來,一個痞痞的男生扔了根煙給我,“幾班的,怎麼單蹦出來了?”

我接過煙,掏火機點著,深吸了一口,才說“煩,出去逛逛,你們乾什麼去,玩遊戲還是打台球?”

痞痞男生道“去江口北那邊看熱鬨,聽說昨天晚上水耗子祭江神,結果請來的先生讓江神給吃了,今天江麵上所有的船都不敢出,就怕出去回不來。”

我說“啥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痞痞男生說“就昨天後半夜,我爸給苗老板扛活,今天早上本來起早去上班的,結果到碼頭才知道所有船運都停了,碼頭上的人都說這事兒呢,聽說苗老板請的是咱們金城頂尖的先生,叫周成,結果剛祭了頭豬進去,江神就出來一口把他腦袋給咬掉了,真慘啊。”

“你們幾個,哪班的,都給我站住!”

一聲咆哮突然從後麵傳來,戴著眼鏡的中年胖子怒吼著小跑過來。

“老劉,快跑!”

幾個男生立刻沿著牆根急跑。

我叼著煙,原地沒動。

中年胖子跑到近前,喘著氣張嘴就要罵人。

我衝他一笑,道“劉老師,問個事兒?”

中年胖子神情就是一滯。

“什麼事?”

“雷劈操場那天晚上,還有彆的什麼動靜嗎?”

“半夜的時候刮大風,值班老師出來看情況,看到操場上有……好些古代人在排隊走過去,穿著盔甲,騎著馬。結果雷一劈下來,就都沒了。校長怕引起恐慌,不讓外傳。”

“都什麼人來調查過這事?”

“教育局和建設局來過,還有三個礦務局勘探隊的人過來,說是看是不是地下有金屬礦脈才引來雷劈,拿椅子扯條圍上就是他們的提議,說是過兩天要帶儀器過來做進一步檢測。”

“學校裡最近還有彆的什麼特彆的事情嗎?”

“前幾天夜裡下雨,跑進來好些青蛙,都死在操場上了。最近還經常有麻雀燕子鴿子撞到教學樓的窗戶上。勘探隊的專家也問有沒有這種情況,說是極大可能地下有金屬礦,影響了磁場,導致那些鳥方向感失靈,才會撞到窗戶上。”

“學校最近有學生失蹤嗎?”

“沒有。”

我拍了拍中年胖子,道“回去休息吧,你在這邊什麼都沒看到。”

中年胖子呆楞楞地調頭就走。

我跳過牆頭,離開學校,前往育才小學,在周邊住宅區逛了逛,隨意選了傳出小兒哭鬨聲一家走了進去。

狹窄的工廠家屬房裡,年輕的母親正抱著哭鬨的孩子哄著,旁邊年紀大的老夫妻,一個端著和了藥的小勺,一個拿著水杯,一臉焦急地看著孩子。

孩子五六歲的樣子,皮膚泛不正常的淡紅,顯然正在發燒

我走過去,伸手道“給我看看。”

那個年輕母親就是一怔,旋即自然而然地把孩子遞給我,旁邊的老夫妻也沒反對。

我接過孩子,放到床上,解開衣服,檢查全身。

孩子的右肩胛骨上,有一枚鮮紅的銅錢痕跡。

拿指頭輕輕搓了搓,居然搓不掉,看上去好像長在表皮下方。

跟我背上的那枚,一模一樣。

我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吐出,然後給孩子把衣服穿好還給母親。

“屬什麼的,多大了?”

“屬蛇,六歲了。”

“孩子受驚走了魂,找個先生來收魂壓驚就不會再燒了。”

“哦,哦,好,好。”

母親接過孩子,連聲應是。

我轉身走出去。

身後房間裡,孩子的母親說“爸,你說的對,那就請個先生來給看看吧。”

“啊?我沒說要請先生啊?不是你媽說的嗎?”

“你老糊塗了,我什麼時候說過話,不是你說的嗎?”

“我說過嗎?”

“就是你說的。行了,彆磨嘰了,聽說前街的小李先生看事挺厲害的,趕緊去請吧。”

我又隨意進了五戶有小孩子在鬨的人家。

都是受驚走魂。

但其中隻有一個肩胛上有銅錢印跡。

他也屬蛇。

我轉身去了小學對麵的茶樓,坐在臨窗魏解曾坐過的位置上。

一邊是學校,一邊是大江。

格局,視角,環境,與江口北中學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彆在大江上。

育才小學對著的江岸平直,江水一泄而下。

而大江在江口北中學這裡拐了個彎,形成一個近乎圓形的江岔。

我立刻返回四十九中,登上茶樓觀察。

這裡與育才小學的格局,完全一樣。

我再次混進學校,連續用藥迷了學生神智,查看他們的肩胛骨。

在連續查了近二十個學生後,我終於再次看到了銅錢印跡。

鮮紅鮮紅的,似乎是毛細血管破了,正在往外滲血。

不是很嚴重,最多也就是讓人感覺到有些火辣辣的微疼。

我就借著學生的嘴散播一個關於後背表皮突然火辣辣疼的話題。

話題很快在學校裡傳開,並且找到了六個共鳴者。

他們的肩胛上,無一例外都有這樣一個正在滲血的銅錢印跡。

我想,我大約可以確定施術劫我壽的人是誰了。

確認這件事情後,我返回了江口北中學。

不過這次我沒進學校。

而是在周邊閒逛。

很快我就找到了蹲在街邊擺著菜攤叼著旱煙的高少靜。

我在他的攤前蹲下,挑撿著筐裡的青菜。

看出來他的生意不怎麼好,菜剩了半筐,而且都篶頭巴腦的,不是很精神。

我拈起一根有些發軟的黃瓜,衝高少靜晃了晃,“老同參,不專業啊,這樣的黃瓜哪能賣得出去?”

高少靜木然地看著我,說“同誌,想買的話,我給你便宜點,就剩這些了,賣了早點回家。”

我微笑道“天高水闊山頭多,各路神仙顯真靈,出門在外禮先行,不才拜了葛仙師,不知尊駕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廟哪位老仙師?”

高少靜不僅麵無表情,眼神甚至都沒有一絲波動,木訥中透出茫然,“同誌,你啥意思?”

他不肯露相,我也不深究,自言自語地道“白天守不到什麼,不如晚上來,不出五天,肯定會有收獲。”

周成之死的熱度不會持續太久,而正虎視眈眈準備動手的純陽宮更不可能等太久。

所以,魏解一定會在這段時間內的展開行動。

聽到我這麼說,高少靜終於搭腔了,“晚上誰買菜啊,菜都得趁白天賣才能賣得出去,彆說五天,不賣出去,一天就得蔫巴了。”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好飯從來不怕晚。”

我掏了張一毛錢的票子扔到筐裡,拿著那根蔫巴發軟的黃瓜轉身離開。

沒再跟高少靜多說。

沿街隨意往前一逛,就看到路邊上跪著個要飯的花子,滿身補丁,頭發花白,胡子老長,垂著頭也不說話,一副活不起的架勢。

我細看了兩眼,確認老頭是花子幫裡鏟地皮的。

雖然隻一個人跪在這裡,可實際上旁邊還跟著兩個人,既是盯梢,也是保護。

普通要飯花子可沒有這種待遇。

我過去把那根發軟的老黃瓜扔到要飯花子的碗裡,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掙得不少了,收攤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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