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蛟雖然也是采生折割的受害者,但他這麼多年食人而生,得不到滿足,就興風作浪索要祭品,已經是淫祠野神的模樣,從受害者轉為了加害者,絕不能再留。
陸塵音點了點頭,說:“我會給趙開來打電話講這事。你還用得著高少靜嗎?我讓老君觀把人賠給你打下手。反正在你解決地仙府之前,他做為已經被祭了人蛟的死人也不能再露麵了。”
我擺手說:“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高少靜這人我不用起,擱在身邊反倒彆扭,你要是用得著你留下吧。”
陸塵音道:“我過陣子就要去上學了,你自己一個在金城這邊釣地仙會,能應付得來嗎?”
我說:“我跟高少靜學了牽絲戲法,結合以前掌握的傀儡術,再加上來少清的劍意和你教我的那一技殺招,有些收獲,在你去上學之前,或許就能整理出個眉目來,到時候真神仙到場,也一樣能殺了。”
陸塵音道:“信心挺足啊。”
我笑著說:“你怎麼不說我不知天高地厚。”
陸塵音道:“我還天天被師傅罵不知天高地厚呢,哪有資格說你。”
我試探著問:“你想做什麼,會被黃元君說成不知天高地厚?”
陸塵音道:“這可不能告訴你,這事得等我十八了,自己親自去做才有意義。你給三花帶了鯿魚,給阿灰許了新職位,那給我什麼?”
我說:“高天觀一定會在投資大會上拿下操盤的權力,我給你找個專業的操盤隊伍來做事,這個禮物行不行?”
陸塵音撇嘴道:“我更喜歡你給我帶鯿魚來吃,這操盤隊伍與其說是送給我,不如說是送給我師傅。”
“魚也帶了。”我摸出兩條鮮魚,“一共釣了四條,死的兩條給高道友,活的這兩條今晚清蒸,一會兒高少靜也會過來,正好陪你喝一杯。”
正吃得香的三花抬頭瞟了我一眼,張了張嘴巴,又低下頭專心啃魚。
魚蒸好,酒擺上,高少靜到了。
他換了身乾淨的道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胡子也刮乾淨了,左手提著裝劍的長條袋子,右手拎著個黑圓兜,站在門口也不進來,先向陸塵音行禮問好,然後才把那個黑圓兜放到門口,對我說:“蛟頭我帶來了,你驗看一下。”
我說:“不急,你有口福,剛蒸了魚,進來一起吃點。”
高少靜冷冷地道:“路不同,飯也吃不到一起去,說正事吧。”
我問:“你對我很不滿意?”
高少靜道:“你做法事引人蛟出來就算了,完全沒有必要讓人蛟折騰害死那麼多人,隻能說明你這個外道術士邪忍凶暴,以虐殺人命為樂趣,我老君觀雖然不像高天觀這種與正道大脈誓不兩立,但做為千年正傳大脈,也不會同你為伍。”
陸塵音不高興地說:“姓高的,你拿話點我呐?我這個高天觀正傳跟外道術士來往丟了祖師的份兒是吧。”
我說:“師姐息怒,他沒那個意思,就是在對我表示不滿,你沒必要因為這事就把他們老君觀打成外道。”
陸塵音白了我一眼。
高少靜臉色當時就變了,深深施禮道:“小陸元君,我絕對沒有指責你和高天觀的意思,隻是這姓惠的手段太過狠毒凶殘,今晚一夜就害死了上百人,我一時激憤……”
陸塵音一拍桌子,道:“啥都不懂就勤問多學,彆在那裡整天擺個正道大脈的譜擱我跟著裝相,正道大脈怎麼了,馬上你也就不是正道大脈了。”
高少靜二話不說,從劍袋裡掏出短劍,往脖子上一擱,另一隻手捉住頭上道髻,沉聲道:“是我言行失態,辱了高天觀門庭,現在願意割首賠罪,隻求小陸元君不要牽怒老君觀。”
陸塵音冷冷地道:“你敢割,我就敢把老君觀打成邪門外道。”
高少靜一時臉如死灰。
我趕忙打圓場道:“師姐,息怒,息怒,這事我來解決。”
陸塵音不高興地說:“你帶他出去解決,快點啊,等著吃魚喝酒呢,這樣的看著就煩,彆讓他在我跟著礙眼,跟他一起喝酒會肚子疼。”
“好,好,高真人,我們院裡講話吧。”
我領著高少靜來到木芙蓉樹下。
還沒啃完魚的三花不滿地衝高少靜呲了呲牙。
高少靜趕緊衝它行了個禮。
三花打了個鼻響,叼起沒啃完的魚,跳房頂上接著啃去了。
我這才對高少靜說:“我還以為你會因為我欺辱生氣發脾氣,可沒想到你去沒提這事,而是替那些死掉的水耗子抱不平,隻衝這點,你比來少清這個在世仙人強。”
高少靜道:“反正我以後也不會跟你這個外道術士打交道,隻要能斬了人蛟,完成小陸元君的交待,其他的我都無所謂。”
我笑道:“但這事說清楚對我來說很重要,至少不能真讓你認為我是個以虐人性命取樂的外道邪門。我之所在水底下翻臉動手,是因為人蛟就在附近窺視偷聽,不這麼演,它再也不會露麵,想殺它可就千難萬難了。”
高少靜淡淡地道:“我自幼修行,驗了先天一氣,修成耳目神通,徹視洞達,坐見十方,一切音聲,元不悉聞。如果人蛟在附近,我一定可以察覺。”
我說:“人蛟在五十米附近的位置,你當然聽不到看不見了。”
高少靜懷疑地說:“難道你有超過我耳目神通的本事,五十米之外都可以察覺?”
我解釋道:“我不靠耳目神通發現它的。之前人蛟吃了我師兄周成,當時他身上帶著樣東西,也被人蛟一起吃了,不過那東西消化不掉,就會一直留在人蛟肚子裡,他隻要出現在兩百米之外,我就可以鎖定他的位置。”
之前賞小五的那塊桃木符牌,主要的用處就是這個,而不是避邪護體表明身份。
高少靜沉默片刻,才說:“外道術也有一定可取之處。”
我說:“我通過把你偽裝造豬祭品生口想要達成兩個目的。
第一個是騙過人蛟,讓他真以為我的目的是收服他稱霸大江,舉辦法事祭祀的時候,會主動現身。
第二個是通過這場祭祀讓外人以為人蛟依舊還活著,留下這個鉤子,把這一局後麵真正的布局人給釣出來。他們花了這麼大代價造出人蛟,哪舍得就這麼扔掉?知道人蛟還活著,就會再來找他,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順著這條線,把幕後主使者一網打儘!
第三個是製造你死亡的假象,讓你可以隱入暗中行動,做一個暗子,起到奇兵的作用,方便私底下行事調查。”
高少靜皺眉道:“殺了人蛟,這一局就算破了,還弄那麼多麻煩事乾什麼?”
“不把幕後黑手解決,就屬於隻治標不治本,以後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看到高少靜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那一抹不以為然,我便把原本準備的斬草除根斷禍患才是真正的仁義大事這些適合正道大脈年輕弟子的雞血台詞給扔掉,轉換話頭方向。
“其實啊,這人蛟的事情鬨不鬨跟我沒什麼關係,可周成被害這事背後太過複雜,光靠我自己想查清楚報仇,那是千難萬難,所以我需要借助高天觀陸師姐的力量。
想要借助人家的力量,就得先搞好關係。高天觀專殺外道術士,陸師姐又嫉惡如仇,所以我才想著搞個追蹤抄蔓斬草除根,投其所好,討她歡心。
現在黃元君不再露麵見外麵,高天觀就是陸師姐一個說了算,不把她哄好了,還談什麼借助高天觀的力量?沒有這事,我哪來的臉麵找陸師姐談放你們老君觀一馬的要求?
高真人,求人就得有個求人的態度,這個態度不是說拉下臉皮來說聽的話就行。小陸元君道心通明,洞鑒如神,能是一兩句軟乎話就可以打動的?
你按她的要求做事,那是贖你們老君觀先前的罪過,在她這裡不會留下什麼好印象,隻有投其所好,才行啊。”
高少靜看著我,一臉愕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向我躬身行禮,道:“惠道兄,多謝指教,還請你再多教教我應該怎麼做。”
我扶住他的胳膊,說:“用不著這麼大禮,我這人向來有話直說,從來不藏著掖著,她讓你是破九九九虛子煉真龍這個局,你破了,那是理所應當的,不破老君觀就跟給這一局陪葬。
可你要是不滿足於臨時破這一局,而是願意順藤摸瓜,把幕後黑手找出來,斬草除根,徹底解決金城的這個大隱患,在陸師姐那裡就會留下個大大的好印象,肯定會覺得你是個真正靠得住的正道大脈弟子,而不是像來少清那樣為了成仙不顧一切的害群之馬。
她之前跟我提過來少清之事,言談間極是不滿意,認為這是老君觀整體思想存在問題,所以才會教出這麼個偏執的弟子,完全不是正經正道大脈的樣子,所以她才會安排封了老君觀。
現在你就是老君觀的代表,你在她這裡什麼印象,就等於是老君觀在她這裡是什麼印象,老君觀能不能真的翻身,就看你的表現啦。
陸師姐這麼年輕,就代表黃元君出來主持高天觀的事務,她能沒有壓力嗎?之前我跟周成通信,聽他的意思,陸師姐現在主要憂心兩個事情。
一個是因為黃元君的關係,高天觀在江湖上久不露麵,威勢大不如從前,彆人很容易會因為她年紀小而更加輕視高天觀,所以她遇到冒犯,無論有心還是無意,都會堅決徹底反擊。所以來少清是屬於撞到她這心病上,連帶著老君觀被殺雞儆猴。
另一個就是投資大會眼看就要開幕了,她怕拿不下掌盤位置,把觀裡好不容易湊出來的錢打了水漂,對不起黃元君。不過據我所知,有些門派,像鬆慈觀這樣的,已經把投資大會的事情連自家的錢一起委托給了高天觀。”
高少靜便道:“我明白了。我們老君觀也集了些錢,不是很多,知道拿不下掌盤,原本是打算去湊個熱鬨,既然高天觀願意出麵給大家作主,那我們老君觀這部分錢也可以全權委托給高天觀運作經營。這樣既能幫小陸元君解決問題,還可以挽回我們老君觀的局麵。”
我笑道:“你當陸師姐什麼人呐,給錢她就會要?鬆慈觀能搭上高天觀,那是因為靜心道長是上麵醫療專家組的專家成員,跟黃元君有些舊日交情,陸師姐才接了這錢。可你們老君觀哪來那麼大的臉麵能把錢送給她?所以,你的根底還是在投資大會前解決九九虛子煉真龍這一局,這樣才有資格給陸師姐送錢啊。”
高少靜再次朝我深深拜服,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還請惠道兄在斬除這一局幕後黑手時帶上我,我雖然沒什麼太大本事,但衝鋒陷陣沒有問題。這提攜的恩情,我老君觀絕不會忘記。”
我歎氣說:“其實我挺羨慕你的,你們老君觀再怎麼說也是正道大脈,隻要把投其所好做對了,自然就能做到陸師姐心裡去,我一個外道術士,再怎麼投其所好,身份擺在那裡,也是要受到猜忌,可能要十倍努力,才能換來你做這一件事情的成果。同人不同命啊。”
高少靜遲疑道:“惠道兄,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說:“我們兩個現在屬於同病相憐,一根繩上的螞蚱,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儘管講就是了?我這人啊,最喜歡有話當麵直說,特煩吞吞吐吐,有事不痛快講。”
高少靜便道:“既然你也知道小陸元君忌諱你這個外道術士的身份,在江上的時候何必造那麼大的殺孽,小陸元君知道會不高興吧。”
我搖頭說:“這就是你沒弄明白了。苗正平這幫水耗子,會被南邊的大走私商人選中做過橋承受,就是因為他們可以在大江上暢通無阻,不會被水鬼、水怪和人蛟騷擾!
他們這個本事是怎麼來的?不是他們自己的能耐,而是靠著魏解張美娟幾十年如一日的造畜祭江神換來的。
難道他們會不知道那祭口其實是活人,隻不過是造成畜牲的樣子?
可他們還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人牲祭祀的成果,借這便利人人發財。
他們,其實都是魏解張美娟搞人牲祭祀的支持者和幫凶,無論死多少,陸師姐隻會叫好,絕不會說做得不對。
不過我這麼做,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震懾水龍王苗正平,威逼他給我做事。我想給周成報仇討公道得先在金城有跟腳才行。
苗正平黑白通吃,連天接地,他頭上的南麵大掮客又跟周成有舊,正適合拿來給我做辦事跟腳。將來解決幕後黑手的時候,也需要他們這股強大的水上力量幫襯。”
高少靜這回真心誠意地歎服道:“惠道兄思慮周密,步步為營,佩服,佩服,我遠遠不如你啊。接下來要做什麼,請惠道兄多多指教。”
我說:“指教不敢當,大家一起努力,把這麻煩事解決了就好。人蛟已經死了,得先偽裝一隻出來。玄武湖蛇山上有類似體型的大蛇,就辛苦高真人跑一趟,捉一條回來,我用裁人作妖的法子,把人頭和蛇身縫在一起,做個假人蛟,再把傀儡術裡提線木偶的本事教給你。到時候你可以躲在一旁暗處用傀儡術操縱這假的人蛟,來騙取幕後黑手的信任。”
高少靜二話不說,當即起身就直奔蛇山。
我把他送出小院,這才轉回到陸塵音屋裡。
陸塵音拿眼睛瞪我,“你嘴裡的話有沒有一句可信的?”
我攤手說:“師姐,我說的都是大實話,沒有一點虛假,完全可信。”
陸塵音道:“真要信你,非得讓你給帶溝裡去,賣了還得親自給你點錢。以後不準用這種方式跟我說話。要是讓我發現你把迷魂控識、英耀引導這些能耐用到我身上,我肯定要跟你翻臉。”
我說:“之前我就說過,我不會跟你鬥法,你怎麼就不相信呢?”
陸塵音說:“因為我不知道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行了,彆說這些,你都這麼布置了,打算什麼時候正式回來露麵。”
我說:“明天就回來。這句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