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諸魂鬼的眼睛。
太上青律說諸鬼品相經中言:鬼目赤為厲,皆深怨橫死,與人仇。
正常的燒紙祭奠引不來這麼多凶厲鬼魂。
我步下江灘,走到那身影後方。
她毫無所覺,一邊燒紙,一邊在低聲念叨。
“今天是第三天了,汪先生說連燒三天,就能保佑你一路順暢入地府,不會流落在人間當孤魂野鬼。
燒給你的錢都收好,就走吧。聽老高叔說你有個師弟來了金城,想給你報仇,我本來想去找他問問,有沒有你的衣服物品什麼的,好給你下個墳,以後逢年過節也有個燒紙送錢的地方。
可我就是你一個病人,這麼找去不合適,讓人知道了會嚼舌頭,我自己倒不怕,可得為櫻桃著想,不能讓她以後讓人說三道四抬不起頭。
老高叔說你是金城江湖的大人物,是什麼地仙會的老仙爺,跟腳深厚,不會少了人給你燒紙上供。
他說的這些我不懂,我也不知道你是什麼大人物,跟你相處的時間也少,可總覺得你挺孤單的,就從來沒見你真心笑過。
你沒去救我和櫻桃,我怨你恨你,後來我想明白了,是我對你有了念想,所以才會怨恨,可我又不是你什麼人,你去救是仁義,不去救是道理……”
聲音平靜,話語零碎,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她的後頸上有淡淡的血痕。
看起來仿佛是不小心刮壓出來的血凜子。
實際上,這是個符。
這個符在身,她就成了江上諸鬼眼中用於祭祀的生口。
這些厲鬼會在睡夢中糾纏她,折磨她,迷惑她,最終她會被糾纏到失去理智,投江自殺。
她隻是個普通的列車員,誰會花這個心思來害她?
這是個圈套。
她是這個圈套裡的誘餌。
那麼問題來了。
周成已經死了,這個誘餌釣的能是誰?
江上群鬼已經湧到了岸邊。
隻差一點就可以上岸。
陰風湧動。
馮娟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
我抬起頭,注視著岸邊的群鬼,把左手輕輕放到馮娟的後頸上。
群鬼騷動,帶著明顯的憤怒怨恨,緩慢卻又堅決地湧上江灘。
我向前伸出右手。
手上多了一根樹枝。
枝頭還帶著開得正豔的鮮花。
然後,我揮動樹枝,擊向了懸在空中的那一輪觸手可及的碩大月亮。
江上群鬼驚恐退縮,化為滾滾黑影逃回江中。
樹枝停頓在空中,並沒能擊到月亮上。
陸塵音的那一擊,我還沒有完全領會,現在隻學會了個樣子,但卻足夠嚇退群鬼了。
群鬼逃遁帶起陣陣陰風,卷得江麵浪頭湧動,發出嘩嘩大響。
馮娟有些畏懼地抬頭看向江麵,明顯加快了燒紙的速度。
滿滿兩大袋燒紙全都變成了紙灰。
我在空中虛虛抓了一把,按在她後頸上。
馮娟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脖子,簡單收拾了東西,又對著江麵說:“周成,我走了,你好好的去吧,彆在人間停著,投個好人家,下輩子開開心心的。”
我立刻回歸本體,起身站到茶樓房頂的邊角,遙遙看向正在江灘上艱難走回來的馮娟。
馮娟回到了馬路上,打開鎖在路邊的自行車,就準備上車走人。
我從茶樓上跳下去,正落到她身前。
馮娟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叫。
但隻叫到一半,她就猛得捂住了嘴。
“我叫惠念恩,是周成的師弟。”我沉聲說,“你叫馮娟是吧。”
馮娟呆了一呆,放下捂嘴的手,懷疑地看著我,“你認識我?”
“師兄在信裡提過你。”我麵無表情地說,“誰讓你來江邊祭奠他的?”
馮娟猶豫了一下,說:“是汪先生,汪有順,我們區上有名的陰陽先生,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師兄遇難的地方,我來看看能不能查出些線索,居然就遇上了你,這可真是巧了。”我冷笑著,上下打量著馮娟,“你被人騙了。”
“什麼?”馮娟一臉愕然。
我說:“你要隻是師兄的一個普通病人,有什麼資格來祭奠他?那個汪先生是有主動找上你,給你出了這個主意吧。有人知道了你和他的關係,想用你試探他是不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