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端商並非妖物……”端商道。
“人間修行之人所習之道,亦與妖力修行相似,當然也會受封妖掌所製。”鬱韌冷笑道。
端商聞言,默然一回,回頭望向先前與紅衣人對戰的方向,緩緩道:“師兄,你是不願我們同門相殘嗎……”
望得一回,轉向鬱韌道:“不知該如何解去此封呢?”
“解封?”鬱韌道,“你是活夠了嗎?”
“這是、何意?”端商道。
“異士知曉解封之法嗎?”穆虞在旁問道。
“上古曾有一種陣法,能顛倒乾坤,扭轉萬物,隻要以此陣衝破封妖掌結界,自然便可恢複法力。”鬱韌道。
“不知何人會得此陣?”穆虞道。
“這有何難?我便會得。”鬱韌道。
聞他此言,端商、穆虞等皆麵露喜色。
“不過,”鬱韌卻又道,“乾坤幻化陣法力極盛,絕非世間一般陣法可比,稍有差池,輕則一命歸泉,再入輪回,重則灰飛煙滅,再無重生之日。”
此言一出,不僅是端商、便是穆虞等人亦是大吃一驚。
“端公子,切勿莽撞。”卻是莫行開了口道,“再慢慢尋彆的辦法吧。”
“哼!”鬱韌哼道,“彆的辦法?除了乾坤幻化陣之外,你們若還找得到彆的辦法,除非天地倒轉、江河停流。便是施用此掌之人,他也解不得。”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莫行頹然道。
“端商並非惜命怕死之人,隻是我若不能阻止師兄,不知他還要造下多少殺孽。”端商歎道,“隻怕有朝一日,他會悔恨自己所做的一切,卻再也無法挽回了……”
“有戰爭之處,必然便有流血、死亡,聽你師兄之言,當日是奉治不仁在先,他不過是討還血債罷了,端兄又何必太執著。”穆虞道。
“穆兄,你可知今日奉治國中,有多少水西之人?”端商道。
“水西?”穆虞道,“可是十幾年前的水西?”
端商無言地點了點頭:“當日水西與奉治國力相當,但水西石散帝即位後隻顧縱情聲色、朝中奸臣當道,忠臣良將遭受排擠、甚至冤死,百姓們不僅要忍受繁重的稅賦,還可能因為一點小小的過失隨時慘遭酷刑甚至死刑。而奉治萬豐帝卻廣納賢才,勵精圖治,在與奉治的常潛戰中,奉治軍銳不可當,水西百姓中興起的義軍亦投向奉治,自那一戰後,奉治乘勝追擊,三個月後便打進皇城,斬殺了石散帝,水西向奉治稱臣。”
“這麼說來,水西確是自取滅亡了。”穆虞道,“既然水西百姓皆願投誠奉治,不知端兄與令師兄……”
端商道:“師兄乃水西鎮軍大將軍何環之子,名為何質,與家父是至交好友。家父端煜誠為吏部尚書,我自小從文。何將軍與家父常常同桌共飲,暢談治國安民之道。何將軍在守衛皇城一戰中城破自刎。水西歸於奉治之後,為穩固江山,奉治便將不肯歸順的官員、將領斬殺,且誅連全族,家父亦在其中。何伯父死後,師兄與三個弟弟、妹妹在端家與我們同住,奉治士兵闖入我端家府邸時,師兄帶著我自後門殺出,有幸得遇師父,救了身受重傷的我們,將我們帶至七情穀。”
“七情穀?”穆虞道。
“便是浣月國的一處幽穀。”端商道。
“浣月國中竟還有這樣一處幽穀嗎?”穆虞奇道。
“穆兄曾去過浣月嗎?”端商道。
“略知一二罷了。”穆虞道。
“此穀是師父遊方四海時無意中到得,師父喜它幽深靜謐,便在穀中建了木屋獨居。”端商道。
“不知令師怎麼稱呼?”穆虞道。
“師父自號天音散人,一生隻好奇音異律,飲食榻眠可無,卻不可一日無琴。”端商道,“師父醉心音律,最擅長的便是以音律導引人之七情,音喜則心悅,音哀則心傷。”
“怪道端兄與令師兄的琴聲、簫音這般厲害,能破萬軍於五指之間,奉治危矣。”穆虞道。
“當日師父收我二人入門時,曾讓我們對天地焚香、立下誓言,絕不可濫用所學之術,更不可參與人間紛爭。”端商道,“我與師兄每日勤修音律之術,漸漸淡忘了亡國之下失去至親的傷痛。沒想到,師兄他從未忘記過複仇之事……”
“難道端兄已全然忘記了嗎?”穆虞道。
“我並沒有忘記,隻不過,我卻不知我的仇人究竟是誰。”端商道。
“你的仇人?”穆虞奇道,“不是奉治嗎?”
“奉治吞滅了水西,所以奉治就是我的仇人,這個道理就是這麼簡單。”端商道,“然而,我的仇人究竟是執行誅連命令的將領?是奉治的將軍?是奉治的皇帝?還是所有奉治的百姓?”
穆虞望著他,卻未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世道紛亂,大國小國之間爭戰不休,哪個國家未曾侵犯過他國的國土,哪個國家未曾殺死過他國的親人?爭戰不止,仇恨就永遠不會停止,就會有更多的死亡、更多的仇恨……”
眾人皆默然不語。
端商將一管長簫抵於唇邊,對著滿山青翠,吹出一曲悠揚之聲。
其聲如春雨灑落,滋潤著天地萬物;如清月萬裡,輕籠山川河澗……
簫音消歇,端商道:“此曲乃師父常奏之曲,傾儘師父一生思慮與心血,名為《天和》。”
“令師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穆虞歎道。
端商走至鬱韌身前,倒身下拜,道:“請異士為我解去封妖掌封印。”
“你可想好了嗎?”鬱韌道。
“端兄,且勿急於一時。”穆虞道,“若你果真想要阻止令師兄,可請你師父前來,你又何必冒此大險。”
“師父他老人家、來不了了。”端商卻神情黯然地道。
“令師還有何要事嗎?”穆虞道。
“師兄下山前,為取師父的荼炎袍與漢木七弦琴遺引,趁師父不備,將師父……”端商言至此處,哽咽頓聲。
穆虞望向他腰間係著的那根白色孝帶,驚道:“難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