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去哪兒了?”榆兒道。
“大概是回他自己家裡去了吧。”小彌道。
“他家在哪兒?”榆兒道。
“不知道,他、沒說。”小彌搖頭道。
“你平安回來就好了。”榆兒道。
“你爹和你娘呢,怎麼你都回來了他們還沒回來呢?”小彌又道。
幽絕在後聽見此言,頓時心中一沉,一股冰涼之氣直透心底。
這一陣子與榆兒形影不離、溫存相惜,他幾乎忘記了——幾乎忘記了一件永遠無法挽回、無法麵對的事……
深埋在記憶中一幕,此時此刻,突然無比鮮明……
鋒利的尖刃刺向單薄的雪白、噴流的鮮血、墜落如紅雨……
蓮姨死前幾乎微弱到無聲的那一聲“榆兒”的呼喚、此時仿佛震耳的鐘鳴一般。
讓人窒息的鐘鳴……
朱厭在內輕笑道:“總有一天她會恨不得活剮了你的。”
而幽絕此時一聲也未能回得……
“就是呢,爹娘怎麼會還沒回來?”榆兒亦是奇道。
都這麼久了,他們究竟去了哪裡?
上次桀風哥哥亦道未曾找到爹娘蹤跡,怎麼會這樣?
榆兒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怎麼你已經知道他們不在?你已經回去過了?”小彌道。
“我剛從清漪姐姐那裡來,是聽她說的。”榆兒道。
“清漪姐姐回來了?”小彌突然興奮地道。
“回來了,就在她小屋呢。”榆兒道。
“太好了。”小彌道。
榆兒心中惦記秋楓澗之事,向小彌道:“我先回去看看。”
“好,我跟你們一起去吧。”小彌道。
“那快走吧。”榆兒點頭道。
榆兒與小彌在前,幽絕在後,三人同往秋楓澗而去。
走得一段,一邊林中又飄然走來兩個女子。
一個花青衫裙,清瘦嬌俏,一個翠綠衣衫,白皙微豐。
正是沉妍與蘅蕪。
二人見了榆兒,滿麵歡笑,迎上來道:“這不是榆兒妹妹嗎?好久沒見,比先前更美了幾分了。”
這是蘅蕪先開了口。
旁邊沉妍接口道:“人家有美郎君相伴,自然是大不相同了。”
說罷回過頭向還在林中懶懶緩步的栗原叫道:“相公,來客人了,你快來看看吧。”
“什麼客人,不過是尊瘟神罷了。”栗原斜眼瞪了幽絕一眼道。
榆兒待她二人折騰完,方慢聲道:“兩位姐姐,我正趕著回秋楓澗,回頭再去探望二位姐姐。”
“方伯和蓮姨一直沒回來呢,你在外麵沒見著他們嗎?”蘅蕪道。
“對啊,那次在淨月城分開之後,就一直沒見他們回來呢。”沉妍在旁亦道。
他們皆是這麼說,看來爹和娘確是未曾回轉。
榆兒心中更是焦急。
“我先回去看看。”榆兒亦不再多言,疾步往秋楓澗而去。
小彌、幽絕亦跟在她身後。
蘅蕪、沉妍則架住栗原,道:“這個幽絕公子長得真是好看,跟榆兒正好相配呢。”
“比相公我好看?”栗原望了望二人道。
“怎麼可能呢?”沉妍忙笑道,“相公你威武、帥氣,天下男子都比不了!”
“真的?”栗原道。
“真真的!”沉妍狠勁點頭道。
“那就先讓天下第一的相公我親一個!”栗原說罷便湊了上去。
榆兒三步並作兩步,很快便穿過明溪、越過紅葉繁密的大楓樹。
走至一處,撥開密葉,露出一個半人高的洞口來,率先鑽了進去。
小彌與幽絕亦隨之進入。
進得洞來,洞中隨意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石頭,或為桌、或為凳、或為幾、或作山木鳥獸之狀,皆得其妙。
一塊大石上放著一枚銅鏡,並幾樣女人用的胭脂水粉、首飾之類。
再往裡走,便見洞底處一塊大石極為平整,似是休憩之處。
最裡麵卻用木頭隔出了一間小屋,裡麵擺放著雕花梨木床、榆木妝台、桌椅,床上繡被平鋪,淺藍茜紗帳掛於兩旁飛鉤之上。
儼然是個人間姑娘的閨房。
自然是榆兒的居處了。
榆兒裡裡外外尋了一回,果然不見方伯與蓮姨的身影。
各處石上、木上到處皆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像是已許久未曾有人居住了。
怎麼回事?
小時候自己愛往人間玩耍,爹和娘還時常同自己前去人間住上一段。
後來自己漸漸長大,常偷偷跑下山去,爹娘便隻在這秋楓澗中,不再出去了。
究竟遇到了什麼事,竟這麼久都未曾回轉?
連桀風哥哥也找不到氣息。
就算真在何處遇險,瀚重也該能找到才對。
難道真如桀風哥哥所說,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
可是,他們會去哪裡呢?
榆兒心中思慮百折,不知何往。
“方伯和蓮姨修為深厚,定是去何處玩耍去了,過段時間自然就會回來的,榆兒姐姐,你彆擔心。”小彌在旁道。
幽絕則直望著雙眉微蹙的榆兒,一言不發。
“小彌,你說他們會去哪裡呢?”榆兒望著滿屋空曠疑惑地道。
“這個、外麵好玩的地方很多,可能也不一定隻去一處吧……”小彌閃了兩下大眼睛道。
榆兒沉默一回,向小彌道:“我想把家裡收拾一下,若是爹娘回來了,乾乾淨淨地,看著也開心。”
“好啊,那我幫你吧。”小彌道。
榆兒便取了一個木桶出來,要去打水。
幽絕走來接過木桶:“我來吧。”
榆兒便也由他去。
三人忙活一回,把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回。
“這樣看著舒服多了吧?”榆兒向幽絕笑道。
幽絕隻向她點了點頭。
“榆兒姐姐,我得走了。”小彌道。
“回家去嗎?”榆兒道。
“不是,去清漪姐姐那裡。”小彌道。
“有事兒?”榆兒道。
“嗯,我正跟著清漪姐姐學琴呢,現在每天這個時辰都要去學上一個時辰。”小彌道。
“學琴?”榆兒有些吃驚道,“你從前不是最討厭這樣枯坐著的事兒嗎?”
“哦、我反正也是整天閒著,所以就學來玩兒罷了。”小彌有些局促地道,臉上微微有些紅暈。
榆兒望了她一回,微笑道:“那你便去吧。”
“那我明兒再來看你。”小彌道了彆,自去了。
幽絕向榆兒道:“你才好些,好生歇著吧。”
“嗯。”
榆兒便在自己的梨木床上躺下了。
但她躺在那裡翻來覆去,哪裡睡得著?
睜著眼望著屋裡熟悉的一切:“爹和娘究竟怎麼回事?怎麼這麼久了都還不回來呢?”
幽絕心中又是一緊,隻是默然無語。
第二天小彌再來,榆兒精神又好了一些。
小彌與榆兒說了幾句話,就要去清漪那裡。
榆兒道:“我和你一起去吧,左右也是無事。”
“好啊,那就快走吧。”小彌道,已抬步向外走去。
“你身體怎麼樣?還是再休息休息吧。”幽絕向榆兒道。
“經了清漪姐姐的手,我現在精神著呢,不礙事。”榆兒道,說著便拉著幽絕跟著小彌出了洞口,一路向流霜林而來。
在崖下已望見木籬之中各色花朵搖曳秋風。
左邊不遠處一塊平整寬闊的大石旁,兩株絳石蘇花株相依而立。
花期已過,絳紫的花梗上翠葉伸展。
上得崖來,右邊幾處田地中種著些菜蔬。
幾架豆子藤牽蔓繞,掛著長長的豆莢。
先前匆匆忙忙都未曾留意,如今明光裡看它們,都還是熟悉的模樣。
“長離哥哥這菜種得越發拿手了。”榆兒笑道。
“榆兒姐姐你種得也不錯啊。”小彌道。
“他天天鼓搗這些,我看也看會了。”榆兒道。
進得院來,院中黃白絲菊正迎風傲立,月輪半開,歡顏半黃半紫正欲換色。
兩盆鶴紅花一樹青翠,巍巍而立。
左邊籬下種得兩株頎長花株,花開數朵,幽幽深紫,風搖芬芳,卻未曾見過。
想是清漪姐姐又種了新花了。
榆兒等來至門前,尚未敲門,門已開了。
“怎麼又來了?”清漪立於門前向榆兒微笑道。
“又想你了嘛。”榆兒上去抱住她脖子道。
清漪拿過榆兒手來一探脈象,點了點頭:“是好多了。”
“誰叫清漪姐姐這麼厲害呢?”榆兒笑道。
清漪搖頭嗔道:“少哄我。”
小彌在旁插過一句:“清漪姐姐,今日教我彈什麼?”
“難得榆兒也在,一起說說話吧,今日就彆彈了。”清漪道。
“哦……”小彌輕聲道,失望地泄了氣。
“不妨事,我們跟長離哥哥有話說呢,清漪姐姐,你就安心教她就是了。”榆兒卻道。
清漪望了望幽絕,向榆兒點頭道:“也好。”
說罷,引了小彌進屋,又取了茶水置於院中桌上。
柳默與榆兒、幽絕坐於桌旁,清漪自去教小彌理琴。
清漪彈的幾聲雖簡單,不過小彌卻仍是錯雜難成,便又重新再來過。
“虧她竟有了這樣的耐性。”榆兒心中歎道。
柳默向榆兒道:“是要與我說些什麼?”
榆兒道:“長離哥哥,可知道我爹和我娘去了哪裡嗎?”
幽絕握著杯子的手,微微顫了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