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舊識驚魂(2 / 2)

生劫斬 弦月守 14446 字 5個月前

寧葭還留意到一件事,聽秦家兄弟姓氏,和袁丘他們並不是一家的,不免又問:“他們是誰家的孩子?怎麼跟你們住在一起?”

“哦,他們的娘是這個村裡的,在外麵跟彆人成親生了這兩個孩子,後來就去世了。”袁丘道,“這兩個孩子也是苦命,前些日子他們倆的爹去打漁出海一直沒能回來,所以就投靠回到村裡。”

“原來如此。那他們沒有彆的親人了嗎?怎麼跟你們住在一起了?”寧葭道。

“就是沒人了,無處可去。先在裡尹家住了些日子,後來留憫經常生病,我們這裡也還有空屋,就乾脆讓他們住過來了。”袁丘道,“這屋子原本也不是我們的。我們也隻是借住。”

袁丘說著伸手去拉凳子:“都彆站著了,坐下說吧。”

說著自顧先坐了。

寧葭本欲就近坐下,卻見凳子上放了一件衣衫,不好就坐。

留憫忙過來把衣衫拿了起來:“這個前幾天在山上劃破了,今天想把它補一補的。”

又招呼寧葭,“請坐吧。”

寧葭看衣衫上確是破了一塊,桌上針線也是現成,就道:“我來幫你縫上吧。”

秦留思還有些不好意思,袁丘大嗓門道:“那敢情好。我們兩個粗人是不會了,你既會得,少不得麻煩你了。”

寧葭接過衣衫來,坐於凳上,飛針走線,不一會兒便成了。

秦留思接過衣服,不禁驚歎道:“小棠姐姐,你的手可真巧!”

“哪裡,尋常罷了。”寧葭道。

“不是,從前娘親給我們縫的時候,總是看得見線的,你縫的這個,真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呀!”秦留思兀自拿著衣衫翻尋,確實針腳細密無痕,竟看不出曾縫補過。

“隻是小事罷了。”寧葭道。

在宮中時自己穿的自不必說,皆是新衣,何曾縫補過,就連芳綺、芳容她們也都是新衣。

不過,芳綺與芳容她們縫的荷包、香袋之物與自己所縫之物相比,確是針腳粗些,但亦是細膩之物。

這些日子流落在外,見貧寒之人多著補丁衣物,針腳粗大、疏密不一,與宮中之物到底差得遠了。

寧葭從前還不曾留意此事,今聞秦留思此話,倒留了心,此後若再有縫補,需要留意,可將針腳製得粗些,免得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煩來。

這時圓覺已經替秦留憫按摩好,讓他仍躺下休息。

秦留思忙問:“大師,弟弟他怎麼樣?”

圓覺道:“還是老毛病,先歇息吧,晚上我再幫他按一按。”

“謝謝大師。”留憫道。

“不用謝,我們先出去吧。”圓覺道。

三人便向外間來。

“小棠姐姐要跟我們一起住嗎?”親留憫問。

“喲,”袁丘一拍大腿,“差點忘了這個茬。我們這兒都是男的,怕不太方便啊。”

圓覺道:“不如帶她到孔先生處問詢一下,可有什麼地方好安排。”

“還是和尚說得對。”袁丘道。

於是圓覺與袁丘便帶著寧葭出門而來。

行至一處虛掩的舊木門前,袁丘先推門而入,圓覺、寧葭亦隨之踏門而入。

裡麵是一個土牆圍成的院落,牆內幾株樹已落光了黃葉,伸展著光禿的枝椏。

隻聞屋內傳來一陣朗朗的讀書之聲。

這裡原來是間學堂。

“先生尚在教習,且待一回。”圓覺道。

“好。”袁丘點頭道。

三人便在院中桌旁矮凳上坐了。

聽屋內誦讀之聲念道:“故視人之室若其室,誰竊?視人身若其身,誰賊?故盜賊亡有。猶有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乎?視人家若其家,誰亂?視人國若其國,誰攻?故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亡有。若使天下兼相愛,國與國不相攻,家與家不相亂,盜賊無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則天下治。”

誦讀聲畢,內有先生與弟子問答之聲,其聲微輕,便不可辨了。

稍時散學,弟子們三三兩兩走出,都是些粗布短衣的村間孩童。

獨有一人長衫錦繡、身高五尺餘。

再看他眉目清秀之中倒透著幾分英氣,直鼻紅唇,麵如凝脂,在一眾村童之間甚為顯眼。

眾人之後又走出一個青色長衫、修眉細唇、麵和顏清之人。

一眾弟子皆與他作彆。

寧葭見了此人,有些愣怔,倒像是曾在何處見過似的。

那人見了圓覺、袁丘,便徑直向他們走來。

“大師、袁大叔。”那人口中稱道,“你們總算回來了。”

“孔先生。”圓覺、袁丘起身相迎道。

寧葭在旁聞此稱呼,陡然想起一人來。

便是那日與天天在街市之中驚馬危急之時自己腳踏之人!

孔先生亦望見寧葭在旁,向她拱手道:“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

“她是個女子。”袁丘笑道。

寧葭如今容顏儘毀,他已全不識得,寧葭便也隻作不曾見過,向他端端正正施了一禮:“孔先生。”

孔先生見她此拜,倒盯著她上下望了幾眼:“不必客氣,在下孔懷虛,不知姑娘祖姓為何?”

“祖姓遲。”寧葭道。

孔懷虛向她微笑拱手道:“遲姑娘。”

寧葭便向他還以一禮。

“屋裡請吧。”孔懷虛道。

說罷先轉身進屋。

圓覺、袁丘、寧葭便也隨之進入屋內。

先至一間學堂,裡麵整齊地擺放著十幾張書桌。

先生的桌上還放著幾本書。

孔懷虛領著眾人來至一間書房,房中架上皆是各類史禮兵樂等典籍。

四人落座,孔懷虛道:“二位遠途辛苦,可還順利嗎?”

“阿彌陀佛。”圓覺先道得一聲佛號,接著道,“荊榮大師的骨灰已送回汶州靈佛寺。”

“荊榮大師總算可以了卻遺願了。”孔懷虛道,“聽聞朝廷征兵之害愈加了得了,沿途可有所見嗎?”

聽了此話,袁丘搶先憤然道:“那個鳥皇帝,不知是哪裡來的野人,他打仗這麼厲害,還窮征什麼兵,我們還差點給那些賊官兵捉了去。”

“怎麼回事?”孔懷虛忙道。

袁丘便大著嗓門將那日之事說了一回,末了道:“連女人也不放過,你說過分不過分?”

指著寧葭道,“虧得小棠遇到了我袁丘,不然,這會兒還不知是個什麼下場呢。”

“怎地連女子也要征兵嗎?”孔懷虛聞言奇道。

“說是要拿去製衣坊。”寧葭道。

孔懷虛道:“怪道。如今為了製備軍衣、武器,不僅是六十多歲的老年男子、就連不能入軍作戰守衛的婦女都要征召到專門的部署以供勞力使用。”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這讓人還怎麼活?這青雲村裡也已經被征走了不少壯年,也就是我們不是這裡的籍,暫時逃脫。要都像這樣亂抓起來,恐怕也是遲早的事了。”袁丘怒道。

“到底是朝廷窮兵之過,”孔懷虛微微蹙眉道,“浣月之禍,隻怕自此而起啊。”

“阿彌陀佛。”圓覺道得一聲佛號,沉吟不語。

“這新皇究竟是什麼來曆?聽說他打禦風隻領了八萬軍卻戰無不勝,且手段極其殘暴,滿城的人沒幾個能活下來的。”袁丘道。

“便是皇上的嫡親兄長,從前的太子殷穆虞。”孔懷虛道。

“從前的太子?不是已經死了嗎?”袁丘奇道。

“此間之事,一言難儘。”孔懷虛道,“此人一出,浣月再無寧日。”

“阿彌陀佛。”圓覺在旁道。

“大師可有拿到荊榮大師所言之物嗎?”孔懷虛向圓覺道。

圓覺點點頭:“皆平安帶回。”

孔懷虛道:“果然是《妙法蓮華經》嗎?”

“正是。共七卷二十八品。”圓覺道,“此經能救一切眾生者,如清涼池能滿一切諸渴乏者,如寒得火,如裸者得衣,如商人得主,如子得母,如渡得船,如病得醫,如暗得燈,如貧得寶,如民得王,如賈客得海,如炬除暗,能令眾生離一切苦,一切病痛,能解一切生死之縛。”

袁丘此時臉上憤然之氣已退去,顯出寧和的模樣來。

“荊榮大師果然是一代宗師,收得這般普渡之經。”孔懷虛道,“如今交付與圓覺大師,正是明珠得投明主,不枉費了天意佛心。”

“我所得尚有限,但儘綿薄之力罷了。”圓覺雙手合十道。

說罷,望了望寧葭,又道,“孔先生可有適當之處安排這位女施主嗎?”

孔懷虛望向寧葭,想了想道:“桃葉與她一般年紀,不如一同做個伴兒吧。”

“也好,那便交予先生帶了去吧。”圓覺道。

“小棠,”袁丘向寧葭道,“一會兒你便隨孔先生去吧。”

“多謝。”寧葭向三人深施一禮道。

圓覺便與袁丘先行辭去,屋內便隻剩孔懷虛與寧葭二人。

孔懷虛望了寧葭一回,道:“以後在外,不要再行這樣的禮。”

“什麼?”寧葭不明其意,怔道。

“上次匆匆一見,你雖為乞身,卻也是這般禮數周全。”孔懷虛道。

“上次?”寧葭心中驚道,“你、你還認得我?”

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本也不認得,隻是見你禮數風範方才想起。”孔懷虛道,“你的臉、怎麼會……”

“隻是、出了點兒意外罷了。”寧葭低頭道。

“看你風範,亦是大家之女,怎會淪落至此?”孔懷虛道。

“爹娘亡故,無有依靠,是以至此。”寧葭道。

“原來如此,國亂家荒,可憐你小小年紀,卻遭此厄運。”孔懷虛道。

寧葭隻低頭不語。

孔懷虛望了她一回,又道:“小棠今年幾何?”

“十五。”寧葭道。

“十五,與三公主倒是一般年紀。”孔懷虛道。

寧葭聞他提起此節,當真是吃驚不小,抬起頭將一雙眼直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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