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跟在兩個孩子身後, 看著愛麗絲和阿治邁著小步子往左邊走去。
不同於熱心愛社交的夏油夫人,夏油傑並不熱衷於社交活動,所以就算在七戶町住了快一年, 他都沒把附近的人給認全。
和森鷗外一樣, 夏油一家其實也是從彆的地方搬遷過來, 在七戶町定居的時間也就比森鷗外長了不到半年。
而搬家的原因也和夏油傑有關,年幼的他因為和詛咒對視導致昏迷, 發高熱發了三天,醒過來後看誰都有重影, 更可怕的是那些奇形怪狀的咒靈圍了夏油傑一圈,活像什麼大型活//祭現場, 把當時剛醒來的夏油傑嚇的離當場去世就差那麼一點點。
六歲的夏油傑不懂掩飾,大人們看不到他眼中的世界,認為他在胡言亂語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小孩子嘛,喜歡博得大人關注是件很正常的事。
父母倒是很擔心,懷疑自己兒子可能是發燒給燒傻了, 得了什麼幻想症,於是帶著他從醫院→神社→寺廟→醫院循環往複, 這樣大的動作瞞不過周圍的鄰居們, 久而久之居住的地方就傳出了很多謠言。
——包括但不限於夏油傑得絕症了、夏油家負債了、真正的夏油傑已經死了現在這個是附身的怨靈……
然後夏油夫婦就帶著夏油傑搬家了,畢竟人言可畏, 他們就算是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夏油傑是真的相信自己有病,不然為什麼隻有他能看到那些肮臟醜陋的東西?
但等到夏油傑十歲的時候,他就開始懂的怎麼掩飾自己和彆人的不同,慢慢的成為一個“普通人”,父母因為他的“病”逐漸好轉而開心, 夏油傑自己也鬆了口氣。
他偶爾覺得,自己與彆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生物。
畢竟連眼中的世界都不一樣,又要怎麼去談論其他?
所以夏油傑一般隻會和彆人保持表麵友善的關係,實際上他可能根本不知道這個跑來給他打招呼/搭話的男男女女們是誰。
阿治踩上台階,愛麗絲按響門鈴,夏油傑把手插進褲兜裡,漫不經心的關注著兩個孩子。
很快,人高馬大胸肌也超大的甚爾咬著棒棒糖隨手打開門,低頭一看:“是你們......叫什麼名字來著?”
甚爾不擅長記彆人的名字,女人的名字還好(畢竟在沒遇到千理前都是他的金主),念多了總有印象,也不知道給自己兒子取名【惠】是不是也有這個因素在裡麵。
阿治:“......”
他費力的揚著脖子,然後放棄。
不管見多少次這個男人他都覺得他好像人猿大猩猩,會捶著自己胸口嚎叫的那種。
“算了,是來找惠對吧。”甚爾不甚在意的側了下身體,示意兩個孩子進去,接著他看了看夏油傑,好像下一秒就要關門。
出於某種不想現在就回去的心理,夏油傑主動道:“我是夏油傑,跟著愛麗絲和阿治過來的。”
“哦,也是惠的朋友啊。”甚爾壓根沒去思考自己才一歲多一點點、連出門都要父母帶的兒子是怎麼交的上這麼大的朋友,反正放夏油傑進去後,他就啪的一聲把門關上。
等一條臃腫的蟲形咒靈蠕動著從夏油傑麵前爬過,甚爾才突然想起來:家裡還有醜寶呢!
注意到夏油傑一瞬間停下來的動作,甚爾就知道這小孩多半也有著成為咒術師的才能,但最近怎麼回事,有咒術才能的人在全國範圍內都屬於稀有物種,現在稀有物種都紮堆出現了?
接二連三遇到有關咒術的事的甚爾有些心煩,隻希望不要出現什麼意外,來打攪他現在這平靜的、如同上天恩賜般的生活。
醜寶那碩大的身軀還橫在中間,甚爾給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夏油傑簡單介紹了下:“醜寶。”
阿治從一旁的兒童屋裡走出來,伸手抱住醜寶的一截身體,往兒童屋裡拖:“今天的主題就是,連接著異次元的胃以及探秘:惡魔的寶藏!”
“媽——咪——”醜寶擠出了一聲扭曲的呼叫。
夏油傑:“......”咒靈也會說話嗎?那一定也有會寫作業的咒靈吧。
禍害完醜寶,並從裡麵掏出了奇怪的武器若乾、幼兒奶粉若乾、幼兒衣物若乾、幼兒紙尿褲若乾、奇怪的套子若乾......
這是乾什麼用的?阿治捏著幾個套子,看向正在伸手往醜寶嘴裡掏東西的惠。
惠皺著小眉頭,似乎對自己一隻手的工作效率感到不滿,於是他雙手並用,掰開醜寶的嘴巴,然後頭先探了進去,最後身體也爬了進去。
旁觀的阿治:“!!!”醜寶吃小孩啦!
“我也要玩!”阿治扔掉手裡不明意味的套子,步上了惠的後塵。
還好路過的甚爾一個倒騰把兩個孩子抓出來,不然等著成為醜寶的養料吧。
·
咒術師都是些瘋子。
森鷗外對這句話深以為然,每個人都有瘋狂的基因,隻是咒術師格外突出,還付諸實踐了而已。
咒力來源於術師的負麵情緒,調動咒力的時候體內的神經會空前活躍起來,每個細胞似乎都在叫囂著不要後退!不要後退!衝就完事了!
總之在使用咒力的時候,咒術師本人的情緒會比平常更加敏感,行為也會比平常更加偏激,但同時也要保證足夠理智的頭腦,不然“熱血過頭”不僅有可能辦錯事,還可能會死。
關於這一點,森鷗外此前在用咒力和青玉戰鬥時他就發現了。
儘管當時他的理智還在,但也的確沉浸在戰鬥的快感中,理智在說“我現在有點不對勁”,感情上卻是“好爽,還想繼續”。
咒術師更新換代的太快,多半也有這裡麵的原因。就好比A和B一起陷入了危險狀態,A為B爭取了逃跑的機會,讓B趕快跑,但B當時被情緒主導,死活不肯走,然後成功達成雙死結局。
和理智比起來,感情支配才是人們日常中最擅長的活動。
不再想有關咒力的事,反正該用的時候還得用。森鷗外把寫廢了的一遝紙扔進垃圾桶裡,再一次嘗試進行寫作——失敗。
“要不森先生您換個題材?”一般情況下都會待在書房的阿文說出自己的建議:“我看森先生寫另一本不是很順暢嗎?”
另一本?森鷗外翻找出自己的手稿,難得有一絲羞恥心:“不,這個我沒打算出版。”
“為什麼?”阿文不理解。
......因為這是我的育兒日記。森鷗外決定把這些手稿放在彆人找不到的地方,轉而問:“下一個世界接觸好了?”
不然怎麼有閒心來看他在寫什麼。
阿文低頭:“......沒有。”
“那個,我想了想,阿治的確是太小了,很多時候森先生帶著他都很不方便吧。”
森鷗外露出和善的笑容:現在才考慮到嗎?所以你想說什麼?
“所以——以後還是要多拜托森先生了!”
森鷗外:“......滾吧。”繞這麼大一圈,結果說了一堆廢話。
阿文麻利的溜了。
森鷗外又重新坐回椅子上,拿出新的稿紙,換個題材寫?要寫什麼題材?
——《我的女兒茉莉醬》?不,太不正經了。換一個換一個。
——《福利院院長的快樂生活》?
——《如何從一個醫生搖身一變成為黑手黨首領》?
——《我與我的死亡天使》......
以上,是由於術式特性、需要豐富想象力、看完了市麵上暢銷的輕備受荼毒的森鷗外的腦內曆程。
森鷗外:我已經想不出一個正經的名字了。
放下腦子裡那些雜亂的念頭,森鷗外喝了一口清茶。
幾天後,森鷗外帶著夏油傑到了一個廢舊的房屋麵前。
夏油傑獨自一人進去,幾分鐘後腳步踉蹌的走出來,臉色發白的捂著嘴巴。
森鷗外看他這副像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架勢,於是從兜裡摸出幾顆兒童糖果遞過去。
夏油傑連“老師”兩個字都忘了喊,直到糖味在口腔裡擴散他才鬆了口氣。
回到家中,夏油傑坦白了自己的術式。
——“咒靈操術。”是一種能夠收服咒靈,還沒有數量限製的術,唯一對施術者的負擔就是由咒靈能量凝聚成的“核”不僅很難吃還難聞。
夏油傑努力想了一個形容:“就像處理過嘔吐物的抹布一樣。”
森鷗外:“......”真不必要說的那麼明白,已經對抹布有心理不適了。
旁聽的阿治提出一個犀利的問題:“那麼——”
夏油傑和森鷗外都看向阿治,阿治坐直身體,大聲:“所以你是吃過那個什麼抹布嗎?”
夏油傑:“......”光是想象一下都要暈了,我為什麼會去吃那種東西!
他艱難的解釋:“隻是個比喻,也不會有人會去嘗嘗沾了......的抹布味道怎麼樣。”
咒靈操術很威風,的確是像森鷗外說的那樣,隻要覺醒了就自然而然知道怎麼使用的能力,但是味道真的難以讓人接受啊!
“哦。”阿治歪頭,天真的說:“希望夏油哥哥沒有收集癖吧。畢竟,要是遇到了新的咒靈,而夏油哥哥卻沒有這一款的話,一定會很難受吧。”
夏油傑:“......”
從小因為特殊原因,10歲前輾轉於各個醫院的夏油傑閒來無事,是很喜歡各種收集、養成遊戲的。
夏油傑欲言又止:你就是小惡魔嗎?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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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治是不是小惡魔夏油傑不知道,但小惡魔他爹是個大寫的惡魔是夏油傑心裡板上釘釘的事了。
在知道了夏油傑的術式特性後,森鷗外就沒有義務繼續教下去,其實他連“義務”都沒有,隻是一個心血來潮想看看這顆未來鑽石的潛力而已,但他又舍不得打磨鑽石過程中收獲的愉悅心情,於是十分假惺惺的問:“現在傑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見夏油傑認真又有點疑惑的神色,森鷗外伸手比了個“1”:“第一條路,是等咒術界的人發現你的能力,然後你順理成章的成為咒術師,不過在此之前,你必須要像以前那樣過平靜而普通的生活,可以表現一點異常讓他們快點發現你,但表現的異常不能和我有任何關聯。”
接著森鷗外比了個“V”:“第二條路,暫時先跟著我學東西,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比起第一條,夏油傑當然是選第二條啦!他對所謂的咒術界發現他絲毫不抱希望,要知道十歲前的自己,可是醫院、神社、寺廟來回的常客,就這樣都沒人發現他的異常,而安安靜靜在學校上課的自己能等來“咒術界的發現”嗎?
夏油傑覺得這太渺茫了。
於是夏油傑主動跳進了森鷗外的掌心裡。
接著就被布置了超多作業。
看見夏油傑震驚到空白的臉色,森鷗外笑了笑:“在這個世界上,占據了主要地位的可是普通人。不管未來你想做什麼,都繞不開他們。夏油君,你有自己未來想要做什麼的打算嗎?”
還沒到十四歲的夏油傑一下被問住了。
“所以,在沒確定好方向之前,會的東西隻能多不能少。”森鷗外篤定的說。
夏油傑點頭,抱著作業一臉深思的回家了。
阿治抱著他新換的吸管式奶瓶,像是喝飲料一樣深吸兩口奶,慢慢的晃悠到森鷗外身邊,抱住大腿:“林太郎!我們出去吧!”
周圍的景色早就看膩了,連哪裡有老鼠洞阿治都能找出來;惠醬雖然會說話但說不長、會走路也走不遠,阿治也不想帶他,他想要不一樣的、未知的刺激。
“好啊。”橫豎都是在七戶町亂逛,森鷗外帶上愛麗絲和阿治出了門。
目標:童裝店,童裝店,童裝店......
阿治/愛麗絲:“不要X2!!!”
“......”森鷗外失落又無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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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院千理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了。
她所在的公司最近在放年假,但今天領導打電話說要她現在去公司弄一份資料,加班工資開平時的雙倍。
打工人·一家之主·千理:“......”
哄好家裡的大男孩甚爾又親親寶貝兒子惠,千理坐車去了公司。
公司的確有份資料要急用,抓緊弄完後把資料上傳給領導,千理就準備收拾東西回家,但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秒,一股冷意撲麵而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看著她。
千理下意識抖了下身體,看看四周。
公司裡麵被電話叫來加班的人不止她一個,室內暖氣也開的很足,但千理就是感覺到一股寒意,陰冷的彷佛把思維都給她凍住了。
艱難的從公司裡走出來,外麵說不清是什麼時候,可那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如影隨形,就感覺......好像有東西在她旁邊嗬氣一樣。
從小看各種奇怪長大的千理:“......”我不會是遇到鬼了吧。
不不不,這一定是我自己嚇自己,很多恐怖故事裡人都是被自己嚇死的,冷靜冷靜,實在不行的話,就讓甚爾來接我就好了。
千理給自己加油打氣:我可是連那種狀態下的甚爾都不害怕的女人!如果真的有鬼的話!就把它帶回去交給甚爾就好了!
從外表上來看的話,完全看不出千理此時的害怕,她表麵上鎮定又平淡的準備等車。
耳邊似乎有聲音傳來:“......決定了嗎?再不把她弄走等她到了人多的地方就不好弄了。”
“......好吧,抱歉。”
抱歉是對誰說的?是對我嗎?
意識在下沉,千理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拖曳著自己的“鬼”。
那是個,很醜陋、很醜陋、很醜陋的生物。
——甚爾,這就是你眼裡的世界嗎?
以及耳邊那慢慢變小的聲音。
“等等,我好像踩到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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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家裡帶孩子的甚爾在盤算自己會些什麼。
算來算去,好像就隻會殺人打架。
雖然做家庭煮夫很不錯啦,但相對而言千理要負擔很多,像這種就連年假都沒休完就叫回去加班的公司,怎麼還沒倒閉?
不行,倒閉了千理就要重新找工作,千理會有壓力的。
“嘖。”甚爾輕哼出聲,但也沒想過要回去做“術師殺手”,做這一行得罪的人太多了,殺孽很重,他不信神佛那一套,不過為了千理和新的生活,就要徹底拋棄過去。
他的過去不僅肮臟還爛到了骨子裡,真不知道千理看上他什麼了。
正坐在醜寶身上的惠忽然一怔,接著大哭起來。
甚爾也是一愣,感覺胸腔裡跳動的心臟在這一瞬間加速,提醒著他有危險。
甚爾的直覺向來很準,從小到大他依靠敏銳的直覺躲過了很多危險,可是他是在自己家裡,他和惠都沒有危險,那麼就隻有——
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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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往回家的方向走的阿治忽然停住腳步。
跟在身後的森鷗外:“怎麼了?走累了?”
“林太郎,”阿治仰起小腦袋:“我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愛麗絲噫了一聲:“不會是便......”
“不是,是硬硬——”
下一瞬,阿治的身影在原地消失,森鷗外下意識伸手過去,隻撈到一片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