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記載,建元九年暮秋十五,朝中輔政大臣中書令鄭基和丞相石康意圖謀反,誅殺大將軍霍廷昱,被大將軍識破。
大將軍霍廷昱奉詔誅殺了鄭基石康以及他們的家族,德安長公主也因受到牽連而畏罪自儘。
同年十月,大將軍霍廷昱被立為大司馬及錄尚書事,主持國政並協管天下兵權。
陛下經此變故,受驚以至舊疾複發,於紫微宮養病,一切國事皆由大司馬做主。
靜默無言的宮城裡,紫微宮又換了一波新人。
霍廷昱把之前淩初都無法正麵對上的紫微宮總管都砍了,更何況是其他的德安長公主舊人。
然後又自己把整個紫微宮都換了新的人手,但這些人,都和居住其中的小皇帝沒有半點關係。
小皇帝隻懨懨倚靠在床榻之上,冷眼看著這一切,身上沒有半點力氣。
還沒入冬,但他的身體又生病了。也並沒有什麼特彆大的問題,隻是整日病歪歪的,神思倦怠,昏昏沉沉。
腳步聲由遠極近,卻又在快靠近時停滯不前,小皇帝不用看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畢竟,現在可以自由出入紫微宮的,還能有誰呢?
霍廷昱脫去外罩大氅,候在外殿的熏籠旁,內心無由生出幾分焦躁。等身上帶著的寒氣都被熏籠裡冒出來的熱氣熏散了,他才沉著臉走進內殿。
掀起外層的錦簾,隻見小皇帝怏怏不樂地半閉著眼睛,靠在床頭養神。他病容消瘦,雖然上身披了件極厚的雪貂裘大氅,也絲毫不見臃腫。況且他半張臉都被大氅邊緣綴著的毛領遮住,更顯得容顏粉雕玉琢,年歲尚小,惹人憐惜。
“今天太醫丞怎麼說?”霍廷昱緊緊皺著眉,那夜,他到底沒有對小皇帝下狠手。
那時小皇帝倒在他懷裡,麵如金紙氣息奄奄,倒真的把霍廷昱嚇了一跳。他忽然意識到,這個身在至尊之位,令百年世家都畏懼的帝王,也不過是個不及弱冠的病弱少年。
霍廷昱身世坎坷,自幼飽受世人冷眼,以致於他的性子多了幾分常人難以理解的陰鷙和偏執。
比如說,他會令人將天鵝潔白的羽翅剪下,就為了可以讓它永遠停留在自己的莊園,他會親手將最美的花摘下,寧可讓它枯萎在花瓶裡,也不願看它自然凋謝。
對於很多事物來說,被霍廷昱喜歡上,就是它們不幸的開始。因為這個人隻懂強硬地侵占,全然不顧它們本身的意願。
被霍廷昱視為天下最尊貴獵物的小皇帝,本來也該遭受這樣的命運,但不知是小皇帝暈倒時瞬間的脆弱實在惹人憐惜,還是終於可以將他擁入懷中的觸感太令人沉醉,總之,刹那間霍廷昱一生中少有的憐憫和溫柔突然湧現,他第一次動了珍惜和長長久久的心思。
然而,宮變之後,小皇帝就纏綿病榻,整個人都不怎麼好。霍廷昱還來不及做什麼,就隻能令人精心照顧病懨懨的小皇帝,稍有不軌之念,對上病弱的小皇帝,也什麼都沒了。
“太醫丞開的方子還是和昨日一樣,他說陛下虧空已久,元氣受損,隻能慢慢將養著,待到明年春日,應該有所好轉。”紫微宮侍候的人換了一批,新任禦前總管雙喜低聲彙報道。
“一班沒用的東西。”霍廷昱眉頭緊鎖,一股戾氣湧上心頭,“膳食呢?”
“陛下今天還是什麼也吃不下。”雙喜小心翼翼說道。
霍廷昱正掀著珠簾的手一用力,差點把整副珠簾揪了下來:“滾出去。”
雙喜唯唯諾諾,帶著殿內侍候的人一起退下,霍廷昱沉著臉故意把腳步邁得重重的,來到床前:“陛下。”
“讓隋陽來見我。”小皇帝並沒有搭理他,眼睛依舊半閉著。
霍廷昱被小皇帝這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氣個半死,他冷笑道:“陛下,你絕食三日就為了見那個罪人,當真是好的很。你就不擔心激怒我後,我就直接殺了他?”
“首先,朕沒有絕食,朕隻是吃不下。其次,隋陽並無罪過,不是罪人。最後,你沒有那個膽子動他。”小皇帝微微睜開眼睛,語言平淡,將霍廷昱剛剛的話一一反駁。
“陛下還真是把霍某捏得死死的。”霍廷昱怒極反笑,他無數次地想打破小皇帝這冷漠的樣子,卻半點都不知道怎麼做,隻能憋著氣,異常煩躁,“霍某決定,陛下如果再什麼也吃不下,那紫微宮裡這些沒有的奴才就隻能去掖庭了。”
“反正這些本就是大將軍的人,大將軍隨意。哪怕你當著朕的麵,把他們活活打死,朕也不會有絲毫的動容。”小皇帝眼神淡漠,隻微微挑眉,“大將軍如果不信,大可一試。”
霍廷昱氣得說不出話來,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看著霍廷昱遠去的身影,小助手才略微鬆了一口氣,那夜霍廷昱的心思真的把它嚇壞了,它萬萬沒想到霍廷昱會對小皇帝生出欲念。
小助手實在擔心,自己的半個主人會一怒之下,直接將這個世界給毀了。
宮變之夜,霍廷昱得意洋洋,淩初麵如死灰,隻有一個知道內情的它,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