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三)(1 / 2)

又是一年的冬日。

紫微宮裡,也疏疏落落點綴了些應季節慶之物。

但不知為何,這些事物反而更顯的紫微宮格外蕭瑟。

殿裡燃著地龍,還擺著一圈冒著熱氣的炭盆,淩初都覺得自己快熱得發病,哪怕穿著秋日的單衣,身上的汗都出了好幾層。但坐在他對麵的小皇帝,手裡還攏著填了熱碳的球形手爐,麵上依舊蒼白如雪,不見半點血色。

淩初看著看著,心裡一痛:“陛下,要不要休息一下,等會兒再說。”

自此那日陳瑜見過小皇帝後,兩人之間就達成了什麼秘密協議。淩初隻收到了陳瑜帶給他的,一封來自小皇帝的親筆信,心中除了讓他相信陳瑜外,彆無他意。

淩初又驚又疑,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被來自紫微宮的,令他入宮侍疾的詔書給嚇著了。

不過短短數日,小皇帝身上的病卻越來越嚴重了。他整個人都是冰雕雪塑的一般,如易碎琉璃般脆弱,好像稍不留神,就能一點點融化消散在寒風裡。

淩初幾乎是日日夜夜都守在紫微宮,守在小皇帝的身邊,看著他吃藥,陪著他閒聊,挖空心思尋些趣事一一說出來,逗他開心。但不管淩初怎麼用心,小皇帝的身體還是一點點衰敗下去,令淩初表麵強裝笑顏內裡心急如焚。

這幾日,小皇帝忽然來了精神,說要教導他一些知識,淩初自然無所不從,也就應允了,可萬萬沒想到,小皇帝一開口就是帝王之道。

“先賢有言,‘其政有三: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強國之政脅之。各有所施,不可易也。’”小皇帝的話聽得淩初無比心驚,他忍不住猜測,小皇帝是不是想到了什麼,還是已經看破了他的身份,“準確說來,王道主掌教化,多以仁義禮教,如儒家相配合;霸道則以威懾鎮國,多與法家相結合;強同的帝王會強迫自己的臣屬和百姓按照自己的心意來行事,天下莫敢不從。”

“帝王的統治手段並沒有好壞之分,高下之彆,隻有是否適合當下的時局。當一個帝王在不恰當的時機選擇了不恰當的統治方法,那麼在一開始就注定了失敗。”小皇帝的精神並不是很好,他慢慢將幾段長話說完,才發現淩初有幾分心不在焉,不由頓了頓,“如朝野混亂,家國動蕩之際,就當姓霸道之術,用亂世之法,如果那時還遵從禮法,推行仁政,必定會成為亂世的第一個犧牲品。”

“嗯嗯。”淩初心裡忐忑不安七上八下,正值魂不守舍之際,表麵上連連應和,實則早就神遊天外去了。

“隋陽,你在想什麼?”小皇帝微微皺眉,靜靜看著他。

“啊——”淩初見到小皇帝清淩淩的眸子,一時愣住,心頭無數個念頭閃過,卻什麼也不敢說出,“沒什麼。”

“你要記得,大國之君有大國之君的做法,小國之主有小國之主的手段。”小皇帝微微一歎,“不管是主弱臣強,還是其他什麼境遇,總有解決的辦法。”

淩初聽得此話,心頭劇震,他忍不住想問一句,小皇帝是不是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陛下,臣——”

“噓——”小皇帝衝著他做了個禁聲的手勢,製止了他的提問,“去把桌上那藍色封皮的書拿過來。”

淩初恭敬地取來書冊,將他遞給小皇帝,小皇帝靜靜撫摸著書冊,淡淡說道:“這本書上,都是朕早些年的筆記,你要記得好好學習。”

“陛下,你可是——”淩初聽著小皇帝的言語,再聯想這幾日來,小皇帝對他的教導,不由呼吸急促。

“朕能教你的,就隻有這麼多了。”小皇帝搖了搖頭,眼中帶了些深深的倦意,“大業未成之前,陳瑜可信。”

淩初心跳劇烈,一顆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他剛好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小皇帝輕飄飄的一個眼神給堵了回去。

小皇帝麵上儘是疲倦之色,似乎還想吩咐他些什麼,卻因為身體虛弱,神思倦怠,才和淩初說了半句話就眉睫低垂睡眼迷離,最後竟不知不覺睡去。

淩初雖然心中震驚非常,但對著心上人自是無比憐惜,於是便輕手輕腳地拿下小皇帝手中的書冊,把陷入昏睡中的他輕輕抱起,扶入床榻,又為他鋪好錦被。

小皇帝平時冷淡威嚴,雖然容色豔極,卻傲然令人不敢逼視。眼下他陷入夢境,收斂了淡漠疏離,才顯出和年紀相符的稚嫩與恬靜,讓人忍不住想把他捧在手心寵溺一生。更兼他如今帶了七分病容,整個人如同白玉琉璃一般美麗而脆弱,似乎連一陣風吹過,都能讓他受到傷害。

淩初看著心上人毫無防備的睡顏,心中滿是憐惜,一時間剛剛的驚疑愁緒都被忘在腦後,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想親吻意中人蒼白如玉的臉頰。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重重一扯,猛地被拉離床榻,狠狠摔在一邊。

淩初憑著極高的武功身法才中途躲過襲擊,差點撞上床榻邊的落地大花瓶,他憤怒回頭一看,正好撞見麵色沉沉的霍廷昱。

兩人眼裡都有無儘的怒火,也都不願意吵醒剛剛入睡的小皇帝,互相無聲地你來我往鬥爭了一番,最終還是決定去宮殿外的空地上好好打上一場。

霍廷昱不曾留手,淩初也沒有用自己的武功,兩個人就如同野獸一般互相撕咬拳打腳踢,直到他們彼此都精疲力儘。

“如果不是看在陛下的份上,我早就殺了你!”霍廷昱惡狠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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