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陳瑜(下)(2 / 2)

“無妨。”陳瑜笑容淡淡,還帶著幾分憂悒,他目光掃過身前的黑漆桌案,隻見那是一整套黑釉鷓鴣斑天目盞。天目盞燒製時,對溫度及釉的技藝都要求極高,更因此,每一件成品上的斑紋都千變萬化,或如兔毫,或如油滴,皆是獨一無二不儘相同。如斯今天拿出的這套天目茶盞,每一件釉麵都帶著相似的鷓鴣斑,當真十分難得。

其實時下鬥茶,流行的都是黑盞,因茶色清淺,黑釉茶盞更能顯出茶末如雪的美妙。加之,一般的黑釉茶盞都做的比較厚重,胎體比輕薄的白瓷更渾厚,且胎內蘊含細小氣孔,利於茶湯的保溫,方能在點茶後,還能慢慢享用溫熱的香茶。

陳瑜和如斯相交這些年,從來不曾見過如斯用黑盞點茶,不由升起幾分驚訝:“這套鷓鴣斑天目盞,倒是有幾分難得。”

“詩人有雲,‘研膏濺乳,金縷鷓鴣斑研膏濺乳,金縷鷓鴣斑’。”如斯一邊細致地分茶,一邊笑著解釋道。“正值我和璿之相遇十年之際,這套鷓鴣斑,倒也配得上。”

“不知璿之可還記得,十年前的今日,正是我第一次見到璿之。”麵對陳瑜微有詫異的眼神,如斯輕聲說道。

陳瑜淡淡一笑,斂去心中萬千感慨:“記得。”

原來,都已經十年了。

的確,那人死在孤冷的冬季,而霍廷昱死後的春日裡,自己才把如斯接到了府上。

陳瑜眼光閃過幾分恍然,也是,如今的自己,都已經到了鬢生華發的年紀。

還記得今晨銅鏡中的自己,依舊清瘦俊朗,眉目還是舊日謙謙君子的模樣,但雙鬢依稀可見些微銀白。

陳瑜忽然心下一痛,他接過如斯遞來的茶盞,低頭飲茶,掩飾住心中刹那間湧起的恨意。

就在短短一瞬,無人知曉,陳瑜忽然對霍廷昱起了無比的嫉恨。

他死的時候,和小皇帝走時那麼近,而自己在這世上消磨數年,也許地底下的霍廷昱早就到了小皇帝身邊。

更彆說自己還會慢慢老去,等日後和小皇帝相見,那人依舊風華無雙,自己卻滿頭白發,四目相對間,情何以堪。

陳瑜心下悵然,就聽見如斯慢慢說道:“我不知道你剛剛又想起了誰。”

“你總是這樣,隔著我,去看另一個人。”如斯秀氣的眉皺起,流露出一絲令陳瑜心驚的哀怨,“我很不喜歡。”

陳瑜一怔,忽然有了不詳的預感:“你?”

正說話間,陳瑜感到一陣隱痛從心脈傳來,他一驚之下才發現,渾身上下都是麻木之感,隻有胸前的疼痛越發清晰。

“是誰?”陳瑜一個瞬間就猜到了一切,他目光如炬冷冷看著如斯,“博陵崔氏?弘農楊氏?還是潁川陳氏?”

如斯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陳瑜朝堂上的樣子,如今不由被他不怒自威的氣勢所怔,倒退幾步呆呆道:“陳玟。”

陳玟,據說,正是被自己算計後,不得不舉族搬遷的潁川陳氏的新任族長。

自己到底還是死在了潁川陳氏手裡,陳瑜一聲慘笑,狠狠看向手足無措的如斯:“滾!”

如斯整個人都在顫抖,他跑出幾步,又折了回來,目中含淚道:“我姓趙,出身汝安嘉平。”

據說趙嬪,也出自汝安郡嘉平縣。

陳瑜不由一個恍惚,輕輕一歎,原來如此。

陛下,我如今,算不算死在了你的手裡?

若不是因為那相似的容顏,我又怎麼可能和他這般親近,毫無防備之心?

他沒有再管一旁呆立不動淚如雨下的如斯,隻苦笑一聲,徑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死亡前的片刻極其安寧,很多被他早已遺忘的片段又重現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多少曾經被拋在腦後的嘲弄和謾罵,再一次洶湧而來。

陳瑜輕輕閉上眼,將一切叫囂的雜念,置之不理。

他這一生本就自風刀霜劍曆練而來,得失由人,成敗不論,功過隨他。

總之,陳璿之這一輩子並無什麼後悔的。

若是真有什麼遺憾的話,大約是沒有和你相逢在一個合適的時機罷了。

陛下,如果來生,你若是個公主,那璿之一定拚儘全力也要當個駙馬,願與你舉案齊眉,願與你鳳凰於飛,願與你——

宣帝天佑十年,一代權臣陳瑜被府上門客毒害於家中,天下震驚。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可愛江清月白的營養液,謝謝謝謝,陳璿之的番外篇姍姍來遲,令大家久等了。

其實,如斯下毒的手段和新換的茶盞有關,直到他說出十年前試探陳瑜的時候,他都沒有真正下定決心,還是陳瑜懷念小皇帝的樣子,才讓他動了手。本來想著,要不要再多寫一點,結果發現,再寫下去,如斯就能單獨出一篇番外了,苦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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