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素法走後,青年忽然陷入了難得的沉默。
見青年的眸光沉靜深幽,但隱約中卻露出點細碎的茫然,於是小助手不由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大,你怎麼了?”
“之前對於英素法,我是有些芥蒂的。我本以為,他會是個和霍廷昱一樣的人物,所以對他格外冷漠。”青年的目光是看破紅塵一場醉夢三千的清醒,然而,就因為太過清醒,所以說起情愛,猜度人心,他的聲音都是冷冰冰的,“可我現在發現,也許,他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肆少的人。”
英素法的一見鐘情太過夢幻,加之他本人心如猛虎的強者脾性,哪怕是淩肆,也在第一時間對他的所謂愛意,起了無窮的防備和質疑之心。
其實,小助手也不免有類似的看法,所以如今它不由驚訝問道:“啊,老大,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呢?”
“因為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坐穩了王儲之位的英素法,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選擇放手。”青年眸光冷淡而明澈,宛如見證過無數個日月之行的天際星辰,又仿佛早已窺破三千紅塵無波無瀾的一灣深潭。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當一個人的性子形成後,如果不是他的人生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故,不管他多麼天縱奇才,也很難改變自己的性格。
就拿英素法來說,他多年清修,蟄伏已久,性格中的偏執和霸道早已不可更改。因此,對於他來說,這世上很多時候,都隻有他想不想要,而沒有能不能得到。
正因為此,在淩肆看來,自初見之時開始,英素法對於肆少都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前期的溫柔和關切不過是猛獸披上外衣後的偽裝,直到自己拒絕了他的禮物,英素法隱藏極深的強勢與傲慢才畢露無疑。
在他間接或直接表達愛意的整個過程中,他想到的,都是將肆少留在身邊,而並沒有考慮過任何肆少本人的看法。
因為在英素法看來,他一直都認為,自己能夠帶給肆少的,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
其實,愛一個人,就是看你是否願意為了他而改變自己。
所以不是當一個身價不菲事業成功的男人,將自己的不設限副卡交給你時,就算愛你。事實上,隻有當他願意為了你,犧牲自己寶貴的時間,陪你逛街陪你約會陪你看電影,陪你做一切他之前嗤之以鼻而你認為有意義的事,才是真的愛你。
同理,所以不是當一個強勢霸道說一不二的人物,將你捧到天上寵在手心就算愛你。事實上,隻有當他願意主動為你考慮,能夠聽取你的想法,甘願為你放棄自己可怕的掌控欲,為了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而退出你的視線時,才是真的愛你。
因此英素法最後的放手,並不是因為他不愛肆少,反而是因為此刻的他,愛得深沉,深沉到他寧可自己不幸福,也要看肆少幸福的地步。
清楚知曉這一切的淩肆眸光深深,他本以為,前世英素法和肆少之間或有瓜葛,或彼此相愛,但他並不相信,這兩人對彼此有交付多少真心。
畢竟隔著漫長的異度時光,透過烏儀瑟遠遠的旁觀,誰也沒辦法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經曆過怎麼樣的深情。
可如今,麵對英素法深思熟慮後的放手,淩肆忽然有些觸動,也許,對於肆少而言,懂得收斂自己脾性,願意為他俯身彎腰的英素法,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合適他的人。
隻見青年深潭一般的眸子裡,種種情緒變換,也不知想到了些什麼,最後終究化為一片雲銷雨霽的清明。
小助手被他少見的沉思所怔住,它隻覺得此刻青年的周身仿佛縈繞著隔絕一切的孤獨寂寥,將他和這個世界分離開來,心中不由升起幾分莫名的惶恐和緊張。
於是小助手極力思索著一些可以轉移青年注意力的事情,很快,它就想到了:“老大!前段日子你出事時,淩家是忘記打電話來了嗎?”
一直以來,淩昌和的電話幾乎是隔天一次,以每周三次的頻率,主動且強勢地插入到青年正常的生活中。無論是青年從紐約來到邰蘭,還是他從邰蘭返回紐約,在小助手的記憶裡,來自淩家的電話就沒斷過。
但是,這種情形被前幾日驟然出現的風波打斷了。從青年深夜被帶走時算起,直到他被用刑後陷入昏迷,再至清醒之際,大半個星期都過去了,淩家居然沒有打來半個電話,並且好像對青年的短暫失蹤一無所知。
“難不成,是淩家那邊出了什麼亂子,讓他們顧不上肆少了?”小助手不由猜測道。
小助手的話語將青年從沉思中拉了回來,隻見他似是嘲諷般淡淡一笑,不知點開了什麼,於是小助手立即聽到了房間裡響起了熟悉的淩昌和說話聲。
語音很短,不到30秒,和正常淩家打來的電話長度是一致的,並且,這期間還摻雜著青年的寥寥數語。於是小助手的心頭不由浮起一個大膽的猜測:“老大,這難道是?”
“我昏迷時候,他們打過來的電話。”青年微微點頭,直接肯定了小助手的想法。
“那怎麼還會有你的聲音和答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助手不由大吃一驚。
“我之前自己編寫了一個小程序,錄進去了一些自己和他們對話中最常出現的語句。”青年一邊說著,一邊又不知道打開了什麼,隻見他的聲音再度出現了,不過說的都是“好的,父親”、“嗯嗯”、“明白”之類的萬能短句。
剩下的,不用他繼續解釋小助手也明白了,原來,在他不方便的時間裡,都是這個小程序在自動回應淩家的電話,不由目瞪口呆。
“其實,這些短句都是毫無實際意義的應付之詞,隻要淩昌和隨便問點彆的,就肯定能夠發現不對。”淩肆微微冷笑,眼底一縷暗芒閃過,“但有意思的是,這兩三個月以來,他從來沒有過問過任何關於肆少的事情,幾乎都是千篇一律的訓誡。所以,直到今天,他都沒有發現,和自己對話的並不是真人,而是一個隻會隨聲附和的程序。”
“不過也許,這點可能表明,在淩昌和的心目中,肆少並不是值得他關心的兒子,而是一個隻需要時不時提點一二的工具。”青年目光漸冷,如霜雪一般的眸子越發冷冽,“星洲淩家,當真是深不可測。”
小助手被淩肆言語中深意驚到倒吸一口涼氣,而此刻的花園之國裡,也有一人麵臨著比它更驚訝更崩潰的境地。
好不容易設下陷阱,終於將內應抓住的淩川隻覺得自己又驚又怒,他忍著怒火直視著眼前低下頭去的年輕人:“我是當真沒有想到,羅航,背叛我的居然是你。”
比起出身淩家的何秦甫,身為自己機要秘書的羅航是他大學時就重點栽培的小學弟,淩川精心引導著他,讓他一步步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到頭來背叛自己的,就是這個傾注了大量心血時間的小學弟。
“淩總,抱歉。”羅航咬著唇,眼角下垂,有些不敢麵對淩川一般轉過頭去,顯然是自覺羞愧。
“哈哈,你居然自己也知道對不起我。”見他連麵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淩川的怒火不由更甚,“這麼些年,我讚助了你的學費,我墊付了你母親的醫藥費,我支持被黑幕的你討回公道,我保護你免於他人的嫉妒和報複。現在,羅航,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這些年以來,淩川無論是對於自己的提攜之恩,還是賞識之情,都是自己無以回報的,思及往事,羅航不由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你也彆解釋了,直接說吧,收買你的是誰?”越發失望的淩川怒不可遏,隻覺得自己這麼些年的在羅航身上付出的精力和關注,簡直是喂了狗,便直截了當地逼問道,“是不是淩科?”
儘管自己在商場上也有不少對手,但會費這麼大心思,在自己身邊埋下釘子,為自己挖坑的,淩川隻能想到自己的二弟淩科。
然而,羅航死死咬著唇,什麼話也不願意交待。
“好。羅航,你以為你什麼都不願意說,我就不能拿你怎麼辦了嗎?”見了昔日心腹的態度,淩川一邊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一邊又覺得有幾分心灰意冷,“我記得,你母親的病受不了任何刺激對吧。”
羅航出身於一個單親家庭,自幼和母親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直到現在,希望母親身體健康就是羅航最大的心願。
羅航在淩川身邊接觸到的都是絕頂商業機密,很多戰略或核心資料,都是目前不能公之於眾的,所以,淩川不能直接將他送上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