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連生從祠堂裡走了出來,手中提著一盞搖曳不定的油燈,一隻慘白的眼睛不安分地轉動著,朝著老舊牌坊處,也是古街的出入口走去。
他的步伐最開始很快,但慢慢地卻慢了下來,最後停在了距離牌坊五十米的位置。
從牌坊處入侵進來的白霧擴散的速度很快,現在已經來到了他麵前,在遇到油燈時停滯了一下,但又猛地衝了過來。
就像是一陣風,瞬間將油燈吹滅。
何連生臉上的陰冷變化,多了一抹凝重,“能入侵太平古鎮,果然是有些手段,而且這白霧感覺有些熟悉,會是那一位嗎?不對不對,銀兒說隻要沒有契機,那一位不會離開?的位置。或者說,這是有人借用了?的靈異力量?”
附近的小巷中走出了一個約莫五十的婦女,這個女人很顯老,而且衣著風格老舊,和現代這個社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且手上同樣提著一盞油燈。
可惜她手上的油燈同樣沒有逃過白霧的侵蝕,隻是接觸的瞬間便被撲滅。
女子臉色大變,想要退卻卻發現白霧早已經將自己籠罩,隻不過沒有立即引發某種襲擊或者靈異力量。
儘管如此,她也不敢掉以輕心。
再次看向同樣身處濃霧中的何邊生,臉上露出意外的神色,“入侵太平古鎮的家夥,居然連我們的感知都沒有屏蔽?難不成真有什麼好心人?還有你剛才說的?指的是誰,難不成是你招惹來的敵人,要讓我們陪著你一起遭殃?”
她的聲音嘶啞,言語間帶著濃濃的嘲弄,以及對何連生的不滿。
何連生輕哼一聲,“我們不會招惹外麵的馭鬼者,這是規矩,自然也不會將麻煩帶到鎮裡邊來。至於??銀兒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說起和平飯店和‘店長’,難道你沒聽?”
女子愣了一下,“會是?嗎?”
顯然,她也是知道和平飯店和“店長”的,四下張望著,麵色凝重道:“根據這鬼域的情況來看,似乎還真的有這種可能。但銀兒不是說?要去某個地方肯定會有充足的理由嗎,難不成還是有人招惹了??會不會是銀兒?”
“無論如何,人已經來了,咱們就要做好接待的準備。或許這是一次機會也說不定。”何連生臉色變幻,心中卻很是無奈。
形勢比人強,想他堂堂第三代招魂人,就算基本不出太平古鎮,但也從來沒有人敢輕視他的存在。
現在倒好,被人打上門來,偏偏他還要笑臉相迎。
不過也不算丟人。
按照何銀兒的說法,那“店長”有著認知障礙,或者說是濾鏡,並不會站在靈異的角度去看世界,而是站在普通人的視角。
如此一來,那就以普通人的方式交流吧,說不定還能給鎮上帶來一些新的東西。
可那女子還是不放過他,冷笑道:“說得這麼好聽,還不是被打怕了。上次銀兒被人接過,你派過去的東西可是有去無回,還差點被追蹤襲擊祠堂。”
“你說夠了沒有?”何連生冷冷地看了過來。
婦女冷笑連連,但顯然是忌憚著何連生的,所以並沒有繼續開口,但那眼中的惡意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很快,身後的青石路上,一個沒有五官、身材高大的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詭異地出現了,並且一步步地向著這邊走來,他沒有五官,自然也沒辦法說話,就在空中比劃寫下了幾個大字:“我來了。”
“半天才湊了三個,還有一個被堵到了牌坊外。換做十五年前,隨便都能拉出二十幾號人,果然鎮上的男人都死絕了,當初我就不應該嫁到這裡來,害我整天守寡。”婦女的語氣十分惡毒。
何連生頭也不回地道:“既然來了,那就一起等著吧。老劉在鎮外,估計怕是進不來了。希望?地不會留太久吧。”
他的地位明顯不簡單,有決策權,隻一開口,儘管那婦女再不情願也是老老實實地跟在了後麵。
可他們沒走出兩步,就再度停了下來,麵色凝重地盯著前方。
在濃鬱的白霧中,牌坊漸漸變得隱約模糊。
不知什麼時候,牌坊的模糊景象下方突兀地多出了兩道身影,站在那門下,並且像是發現了他們似的,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
腳步聲很正常,就好像是兩個普通人正在從霧中走出來,但何連生三人卻是麵色凝重。
終於,那兩道身影走到了近前,正是從門口進來的林遠和周登,隻不過原本略顯輕佻的周登此時卻是一臉嚴肅地跟在林遠身後,眼睛時不時地瞄向林遠,帶著濃濃的驚懼與不安。
此時的林遠同樣和之前有所不同,古波無驚的臉上,雙眼已經被濃霧占據。
無數的濃霧在其中翻湧,似乎是太多了,讓他的眼眶無法容納這麼多的白霧,所以這些白霧都溢了出來,同時周邊的霧也更濃了。
是“店長!”
何銀兒和何連生說起“店長”的時候,也會仔細描述一下“店長”的相貌,為的就是避免見麵後認出來,動了手,那可就沒辦法留手了。
沒有留下畫像、照片,也是擔心“店長”會被這些留下的影像影響,造成靈異入侵。
可是和何銀兒描述中的“店長”,現在出現的林遠明顯更符合靈異事件的形象,而不是那個普普通通的飯店老板。
忽然間,林遠眼中濃霧迅速消散,重新變回了正常人的瞳孔,就連四周的濃霧都散開了些許,從原本的伸手難見五指,變成了一片薄霧。
林遠眼中閃過一絲茫然,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景後,苦笑著拍了拍腦門,“我不會是生病了吧,居然又失去了一小段時間的記憶。”
一旁的周登鬆了口氣,現在這樣的“店長”才是他熟悉的。
剛才那個,太可怕了。
而對麵的何連生似乎想到了什麼,原本驚懼的表情消散,凶狠的臉上擠出了一抹難看而彆扭的笑容,“這位是和平飯店的林遠林老板吧,我是何連生,何銀兒的爺爺。銀兒回來後經常和我說起店裡的事情,也多虧了林老板的照顧,讓那孩子沒有被人欺負。”
林遠看了過來,上下打量著何連生,臉上止不住的錯愕,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這態度讓何連生麵色難看,但卻不得不繼續維持笑容,讓他那原本就十分彆扭的模樣,看著更加的古怪而詭異。
“抱歉抱歉,我沒想到銀兒的爺爺也走上了這條路。之前有人和我說生物科技很貴,這樣看來何大爺以前的家底也很豐厚才是,居然能做得起這種手術,向死而生,成為了一隻大猩猩。”
林遠話音落下,何連生便感覺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還沒來得及低頭,就感覺到細細的絨毛從臉上長了出來。
何銀兒將和平飯店的情報分享到太平古鎮,自然也是包括了“店長”對於異類的視角。
何連生是異類,會變成大猩猩也在預料之中,隻是聽到歸聽到,現在事情發生在了自己身上,那種無力感還是讓人感到驚懼。
作為第三代招魂人,雖然上次與林遠隔空交手輸得很慘。
但那一次他並沒有施展出全力,所以也不認為自己麵對“店長”時會一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
可現在真正遇到才發現,這哪裡是沒有還手之力,而是根本不知道“店長”的靈異力量是如何展開的。
他的身體在“店長”的一句話中從人變成了大猩猩,自身卻是一點兒異樣都感覺不到。
就好像他本身就應該是大猩猩而不是人一樣,如此詭異的一幕,讓見多識廣的何連生也感覺到恐懼與不安。
偏偏再驚懼、再不安,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對林遠。
何銀兒曾經說過,“店長”雖然看上去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任何的規律,但其實分析其內核還是能夠發現“店長”遵循的規律很簡單:
人設,與身份!
“店長”的眼中有濾鏡,看人看事看物都有著自己的認知,而當這些人、這些事、這些物做出不符合“店長”認知的舉動,就會遭受到“店長”的靈異襲擊。
這種規律很簡單,但也很難。
簡單是因為大部分人哪怕隻是無意識地行動,也不會違反這條規律,他們本身就在扮演著他們自己,自然不會違反規律。
但如果知道了這條規律,明明很正常的動作,也會變得緊張起來。
就像現在,何連生明明就是何銀兒的爺爺,在“店長”對他的認知沒有出現新的人設之前,他隻需要扮演好“何銀兒爺爺”這層身份,就不會出問題。
反抗?
襲擊?
在真正與“店長”見麵之前他還有過這種想法,可現在嘛,他隻想把這尊大神送走,其它什麼都不想。
“我何家在這鎮上也算是大戶人家,守著鎮上的祠堂。做這個……手術的確是花了不少的錢財,見笑了,見笑了。”
哪怕是變成了大猩猩,何連生的相貌依然凶惡,尤其是那隻慘白的眼睛,看著就像是假體一般。
林遠點點頭,看了一眼婦女和無臉男,笑道:“這兩位是何老大爺的朋友?也都挺有特色的啊。”
或許是因為他沒有說出在他眼中婦女與無臉男的形象,所以兩人也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何連生笑道:“都是街裡街坊的,這不聽到林老板你來了,這都非要出來見見,感謝一下林老板對銀兒的照顧嘛。”
林遠聞言有些尷尬,“她沒和你們說嗎,她已經有好幾天沒去店裡了,可能是覺得店裡的工作不適合她吧。上次我還見到她在郵局裡兼職,可能她找到更好的工作了,而且還很忙,連來店裡說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