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窮文富武。朱英在打造玄甲衛上,可是從來沒有吝嗇過。餐餐有肉,頓頓管飽。隻要你能吃,就是隨便吃,什麼牛肉羊肉,大盆子上。體魄這個東西,完全就是靠練和吃。沒有強健的體魄,那些特殊的訓練根本不能夠進行,也就是玄甲衛目前八千多人中,最頂尖的那一千人,才有能夠赤著身子,在這嚴冬時節下河演武。其實玄甲衛冬泳這個項目,在軍寨裡早就習練了多次,下河操練也是有一段時日了。而這次,也是朱英的意思。因為年關將至,整個大明最為熱鬨的京師,更是有許多人前來。像是官員述職,外臣朝拜,商人買賣等等,都會朝著京師來。每一年這個時候,商販們指望著賺上一筆,外臣們指望著上國賞賜,地方官員們,要聆聽聖言。譬如朝堂對於明年的一些安排。當然,地方官這個時候趕回京師,大部分都是盼著看能不能找點關係,活動活動。便是沒機會,至少也能穩固一下官位不是。給京師的上官拜年,可不能含糊了。種種因素,讓現在的京師,幾乎到了最為熱鬨的時候,朱英讓玄甲衛正陽門外,河邊碼頭演武,就是要展現武人價值,算是對從軍的宣傳。目前看來,效果非常的好。聲名當天就在整個京師裡傳播。而這個消息,很快就到了朱元璋這裡。好奇之下,朱元璋便讓大孫把玄甲衛調過來看看。到底是個怎樣的虎狼之師。皇宮演武場,朱元璋看著一個個高大威猛,眼神堅毅的玄甲衛,極為驚喜:“好,真好,這算是咱見過的,堪稱最強的軍隊。”朱元璋毫不吝嗇讚美之詞。能夠得到朱元璋這等打了一輩子仗的認可,足以說明現在的玄甲衛有多麼強悍。單單站在那裡,就能冰雕一般不動如山。那健碩的身材,狠厲的眼神,都說明這些將士的強大。“若是能有萬人這般大軍,當足以橫掃天下無敵,哪怕對麵有十萬軍,亦可直接衝殺。”“大孫,玄甲衛可懂騎術。”朱元璋問道。朱英笑著回道:“騎術和火繩槍,皆是每日都須操練,孫兒想打造的,便是火統騎兵,哪怕人數少些,在戰場之上,也當有大用。”“上馬能戰,下馬亦是能戰,也可用於長途奔襲。”這些將士,可謂是經過了全方麵的強訓,素質堪稱大明之罪。“沒見過血的將士,可不是好將士,什麼時候大孫準備拿出去試試,得上了戰場,能打勝仗才行,可彆是個花架子。”朱元璋笑嗬嗬的問道。朱英回道:“孫兒正有此意,待開春後,便讓他們由十七叔統領,到陝西那邊見見血,到時候是騾子是馬,遛遛就知曉了。”朱元璋稍稍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大孫對於老十七這般放心,連自家親衛都能交給他。“看來,小十七得乘大孫一份情了,如此將士,白送的功勞。”朱元璋說道。朱英道:“十七叔善謀,有這等將士,將如虎添翼,加上陝西那邊不斷傳來的情報,理應在極短的時間內,攻破要害,平定反賊。”“十七叔過去的最大問題,並非是能贏不能贏,而是要怎樣才能快速平定,且不能死傷太大,耽擱春耕。”朱元璋點點頭,所謂反賊,從來就沒被放在眼裡過,大明精兵強將如此之多,哪處不能平定。不過想到兵權將領,朱元璋心頭倒有幾句話想對大孫說說。當下擺擺手,劉和立即安排馬車過來。乾清宮內,熱氣四溢,驅逐剛才所受寒冷。“年紀大了,身子骨有些扛不住了,才兩炷香的時辰,就有些受不了。”朱元璋感受到身體逐漸溫暖起來,手腳也靈活了許多,不由歎息道。到了這般年歲,已經不是說想如何便如何了。曾經在皇宮內,禁止馬車,朱元璋自個去哪,也都是步行。現在不行了,在大孫的勸諫下,朱元璋也安排了隨身馬車,太醫那邊也說過,經常受寒,易得風濕。“爺爺說的哪裡話,這般身體,便是有些四十多歲的壯年,亦有不如,那些上了五十歲的,哪個能跟爺爺比。”“不過太醫說得有理,再好的身子骨,都得是溫養著,爺爺可不要逞強。”朱英坐在老爺子旁邊,也沒什麼作揖行禮啥的,就像是普通的爺孫那般,輕快的聊著。朱元璋對於這樣的感覺,非常的享受。這才叫真正的天倫之樂。其他皇子皇孫看到自己戰戰兢兢的模樣,真是讓人所不喜。感覺差不多了,朱元璋擺擺手,示意所有人出去。劉和安排宮女宦官依次退出,而後守在乾清宮大殿兩丈開外。“藍玉最近如何了。”朱元璋沉聲問道。聽到這嚴肅的語氣,朱英頓時就明白了老爺子的意思,回道:“藍玉這段時日,一直都在治安司內處理各項事宜,因年關將至,治安司的事務,也開始繁忙起來。”“那些淮西子弟,也給他添了不少亂子。”朱元璋輕輕點頭,有些歎息,也有些感慨的說道:“咱能把這天下打下來,少不得一些老兄弟的幫襯。”“如今那些老兄弟,去的去,老的老,現在也就剩下湯兄弟一人,眼瞧著身子骨還有問題。”“莫不是怪咱心狠,送他們下去,實在他們的權勢,過於大了,讓咱這心裡頭,每夜裡都睡不安穩。”說到這裡,朱元璋轉過頭看向大孫道:“大孫可是因為這些事情,心裡頭指責過咱。”朱英搖頭道:“侍功驕橫,締結朋黨,禍亂朝綱,不思進取,當殺!”“霸占鄉鄰,強迫百姓,肆意妄為,縱容惡仆,當殺!”說到這裡,朱英微微一頓,繼續道:“危我大明江山,壞我大明社稷,當殺!”朱元璋聽到這裡,笑意盈盈。這天下,太多人對他不認可。可誰又知道他心中的苦楚。前麵兩段,朱元璋聽著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但是最後那句,便是真正的有了共鳴。這天下,是大明的,也是老朱家的。誰若是敢碰分毫,必須都死。大孫能夠意識到這一點,讓朱元璋的心中,非常的欣慰。“淮西的老兄弟,太多了,現在的他們,跟著咱一起打江山,這江山打下來,咱也沒虧待他們。”“可是總有那麼些兄弟,總是感覺自個得到的不夠多,恨不得讓咱把這皇位都讓與他們才滿意。”“咱也不想殺,可不得不殺,便說這軍中吧,現在約莫七成將領,都跟淮西的老兄弟們,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說到這裡,朱元璋就沒繼續說了,他相信大孫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藍玉沒在軍中,也沒擔任大都督的職位,可五軍都督府,哪個不得給藍玉顏麵。錦衣衛的暗中打探,現在的藍玉,依舊威勢無二,那些淮西勳貴,以其馬首是瞻。這讓朱元璋的心中,頗有些忌憚。他忌憚的不是藍玉,而是擔憂大孫的將來。現在的兵權,看似都在大孫的掌控之中,若有何事,以藍玉為首的將領們,肯定大力支持。這一點,朱元璋沒有懷疑。可若是自己個不在了,沒有了對手的藍玉,還能老老實實的聽大孫的話嗎。若是有什麼意見相左,是聽大孫的,還是聽他藍玉的。本來就已經是國公的藍玉,在大孫即位後,可謂又得一次從龍之功,必定會權傾朝野。這天下,還能是老朱家的天下?大孫很優秀,朱元璋清楚,可有些東西,不是靠手段,就能徹底征服的,帝王之道,在於平衡。一旦失去平衡,有些事情,就能說了。縱觀古今,莫不如是。朱英的心中,開始沉思。對於這些方麵,其實他已經在開始準備,藍玉去治安司,也算是一種削弱。不過目前看來,削弱的不太明顯。因為在彆人的眼中,藍玉跟自己關係莫逆,往後必定騰飛,所以淮西勳貴領袖的地位,依舊是穩固非常,甚至比之前更加堅實了。隻是看著老爺子的眼神,朱英心中清楚。老爺子,這是動了殺心。或許是看了玄甲衛的強悍,或許是其他的原因,讓老爺子覺得,藍玉一係,當除。不然這朝野天下,終究是有隱患。哪怕自己在軍中的聲望已經很高,可這並不能和浴血多年的藍玉比擬。藍玉的優勢不在個人,而是在於整個淮西武將勳貴集團,他們已經深入了所有大軍的上中層。這些中層的軍官,多由淮西武將擔任,他們的影響力,是袍澤所屬,是背靠背殺出來的情感,不是一些恩惠,就能徹底代替的。也真是因為清楚這些,所以在朱元璋的心中,殺心從未停歇過。前麵拿出藍玉的卷宗交由大孫,從某種程度上,是幫大孫爭取勢力支持。但現在,大孫羽翼已豐,皇位已定,曾經前進的基石,變成了往後攔路的石頭,是該剔除了。朱英此刻,確實遲疑了。清楚淮西勳貴,便如曆史上一般。雖可徹底掌控兵權,但無疑對於大明整體而言,是一種極大的損傷。中層軍官,尤其是有著大戰經驗的中層軍官,最為難得。原曆史上,朱棣奪得皇位後,前後五次親征,打跑了韃靼,打翻了瓦剌。在草原上,立下赫赫威名。然在這威名之後,是無將可用的囧頗狀態。中層軍官的大量缺失,導致大明軍中直線下滑,名將幾乎全部死在了藍玉案中,可堪大用的將才稀缺。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在一般人的眼中,似乎隻要將士的素質夠高,軍備足夠先進,後勤保障充足,就能隨便打了。實則不然。大將以冷兵器為主的世道,簡直是太過於重要了。而一個大將的出現和形成,往往在經曆過長久的戰爭後,脫穎而出。名將,更是難上加難。一將無能,累死千軍。即便是後世的熱兵器時代,戰爭的智慧,也是極為難求,否則哪來的太平盛世。朱英練兵,模仿後世,以錢財供養,高強度的操練,練出一支鐵軍。更有不同於當世之見識,生長財富,培育民生。但論真正的戰爭,或許連一個僅僅隻在史書中僅有個名字的將領都不如。更彆提朱棣,藍玉這等一代名將。那是十年乃至數十年的戰爭中,磨練出來的謀略軍事之才,遠不是什麼紙上談兵,就可比擬的。“咱還給大孫兩年,兩年的時間,咱當是能等得起的,若是到那時候,咱看不到轉機。”“大孫,莫要怪咱心狠了。”朱元璋看著大孫麵上掙紮的神情,心中琢磨一番後,沉聲說道。其實對於大孫心中所想,朱元璋也能猜出一二,不過在他看來,老朱家的江山,遠比什麼都要來得重要。大明百萬大軍,少了淮西勳貴,不過一時跌落,當以長遠計。“謝爺爺。”朱英聽到這話回道。兩年時間,若還不能徹底掌控淮西勳貴,確實也是留不住了。不過在朱英看來,把握還是很大的。爺孫倆雖都沒說,但意思清楚明白。朱英需要掌控的,不是藍玉,也不是同為公侯的曹震,張翼,朱壽,王弼這些已經功成名就的勳貴。而是那些不知姓名的中層軍官。譬如朱元璋,藍玉帶軍在甘肅罕東時,有心想要拖延,卻被軍中將領所阻。有了這等威信時,才算是真正的意義上掌控了兵權。一道諭旨過去,哪怕是殺頭,也得俯首待誅,無有反抗。“你四叔跟藍玉,頗有間隙,曾經藍玉在你父親那告狀,然你父親便告訴了老四,兩人間有了怨恨。”“你三叔四叔間的關係,大孫當是清楚,不必過於擔憂。”朱元璋的話,便是告訴朱英。朱棣可用,能用,在用的時候,不管是藍玉還是朱棡,都可用來製約。不要因為之前的關係,就舍棄不用。“孫兒明白。”朱英點頭回道。其實自從前日跟老爺子說完後,他就一直在想。若是沒有削藩,朱棣真的會反嗎。即便真的反,僅靠他一人,反得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