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對於大明的絕大多數百姓來說,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即便是尋常人家,一年到頭也就是正旦時分,才能吃上兩口肉。這裡的兩口肉,不是虛指,是實指。真就是兩口,再多一口都沒了。因為大多數的家庭,從來都不是一個小孩。官府鼓勵生育,百姓們心中也有一個認知,便是多子多福,家族興旺,人多力量大。用後世的話來說,那就是質量不夠,數量來湊。一般能吃到的肉主要是六畜,也就是所說的:馬、牛、羊、雞、犬、豕。豕就是豬。牛,尤其是耕牛,是嚴禁宰殺,即便是老死了,或者病死了,都要上報官府進行查驗之後,才能殺牛吃肉。馬就更不用說了,屬於戰略物資。哪怕是駑馬,也是價值高昂,至少可以用作馬車。可彆小看車夫,能夠自家有輛馬車的,都是溫飽之上了。羊倒是不錯,不過除了草原等適合養羊的地方,那些昂貴的飼料一般人也養不起。所以能夠食用的,也就是雞、犬、豕。自古有言,殺雞取卵。母雞下蛋,公雞打鳴,尋常哪裡舍得。狗能看家護院,作用很大,因為不管是農耕還是其他,家裡頭都很難留人,狗的體現就很強了。所以最可能吃到的肉,那就是豬肉。因為除了被吃,豬沒有其他作用。在大明多數地方來說,養豬還算是比較便宜的,尋常人養一頭豬,到年底賣掉,自己留點豬肉,其餘用來換取錢財,也算是能小富一波。而朱英之所以把主意打到白豬頭上,最大的想法,就是讓更多的人,都能吃上肉。就味道上來說,白豬肉並沒有黑豬肉好吃。但黑豬的生長周期太長了。一頭黑豬,正常來說需要將近一年,十月至十二個月的時間才能出欄,須得從年頭養至年末。而白豬的不同,隻需要三四個月,就可以出欄了。也就是說,在一年中,白豬可以達到三次甚至四次的售賣,而黑豬隻能是一次。這可謂是三四倍的相差。而且白豬的產崽,要比多數黑豬品種更多。自然,朱英前世並不是什麼養豬大王,對於白豬的產地,品種,優勢等等一係列數據沒有半點認知。可這並不妨礙他一道令旨,下達群英商會。從西歐各地,大規模采購白豬至大明。......“你與本宮倒算是有些緣分,原本以為你就跟著我三叔去了,沒成想兜兜轉轉,又跑到本宮這裡當了邸報的主編。”“說說吧,對於邸報,有些什麼想法和建議。”朱英微笑道。對麵坐著正是袁佳馳。袁佳馳微微低頭,不敢直視太孫殿下,生怕犯了忌諱。這段時間,他可謂是春風得意。先前成了晉王食客,至少也算是吃喝不愁了。而後聽到邸報招聘主編,編修,便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參加考核。本來也沒報多大的希望,結果一躍而成邸報主編。現在更是得到太孫殿下的親自接見,可謂是人生巔峰,高光時刻。最大的改觀便是,他作為邸報主編,每月工錢二十貫鈔。這都快接近正七品官員的月俸了。雖說沒有實物,大明寶鈔的價格在朱英不斷的控製下,價值還是很高的。聽到太孫殿下的問話,袁佳馳顯得有些緊張。說到底,還是因為沒見過什麼大世麵。腦子一片空白的情況下,袁佳馳語氣有些顫抖的回道:“草民一定不會辜負殿下的期望。”聽到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道,朱英有些無語。從案台上抽出袁佳馳之前的策問答卷,擺在麵前,說道:“這上麵的講述,是你自己寫的嗎,還是從旁人那裡聽來的。”雖然沒有很是嚴肅,但袁佳馳整個人都嚇傻了。作弊這個東西,在古代,那可不是簡單的懲罰。一旦有所涉及,除了皮肉之苦外,相當於向上的大門,將會被永久的關閉。袁佳馳沒有彆的選擇,直接跪地磕頭不止。“殿下饒命!殿下饒命!”若是換了彆人,亦或者任何一個官員見此情景,大致也就認定袁佳馳的答卷有抄襲的你成分。朱英卻是知道,這人完全是給自己緊張的。因為答卷上的回答,跟目前的文人主流思想相違背,即便是學識淵博,也不會寫出這樣的回答。“不必緊張,好生回答就是了,難道本宮像是吃人的野獸嗎,讓你這等害怕。”“這次本宮讓你過來,是想跟你好好聊聊往後邸報的發展,若是你這幅模樣,怕也難以勝任主編之職了。”朱英的話,如一頭冷水潑在袁佳馳頭頂。他當然知道如果主編之職被撤下意味著什麼。這引發的後果,可能連晉王都會將他趕出府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袁佳馳這才開始道;“殿下,得見天恩,草民心中惶恐不安,方才六神無主,讓殿下見笑了。”朱英聞言,點點頭,並未過多計較,道:“好,那你就剛才的問題,好好述說一番吧。”袁佳馳接下來便開始講述,自己對於邸報日後發展的見解。朱英認真的聽著。其實袁佳馳所講述的這些,朱英當然早就明白,而且之前跟老爺子也認真的討論過。可這並不妨礙像是其他人,沒有這個意識。可以說朝廷上大部分的官員,都沒有想過這個事情。“殿下,草民最為佩服的是殿下隻收三文錢,三文錢的邸報,絕對可以最快的讓天下人了解到其中的信息,哪怕是農人,亦可明白國家大事。”“據草民估算,隻是這成本,確實是一個大事,隻能從其他方麵想辦法彌補虧空,才能不斷的維持邸報的發行。”說完後,袁佳馳躬身作揖。朱英滿意的點點頭,能夠說到這一步上,已經很是難得。看似簡單,實則已經隱約超出時代的見識。朱英心中沉思過後,道:“正陽大道,作為目前大明最大之工程,影響極大。”“這樣的大事,在京師邸報發行的第一版自然要著重講述。”“尤其是水泥的發明,對於大明道路建造之功效,也得是條理清楚。”“本宮跟爺爺聊過,在正陽大道建成後,將會把南京直達北平的官道,以水泥擴寬至四丈寬,計劃於今年年底結束。”“在此道上,將會設立功德碑,以作捐獻之用。同時,能夠立於功德碑上者,在不耽誤軍國大事下,可享有官道行走之權。”“便這三點,作為京師邸報第一版,你與各編修,以最快的速度,寫出論述,言明利害,而後交由本宮定奪。”“記住,邸報的文,不必用雅文,須得以大白話講述,可是明白。”袁佳馳連忙作揖回道:“謹遵殿下令旨。”......一個多月的時間。藍玉率領的平反大軍,抵達漢中。然而大軍前來,看到的卻是一片淒涼。田九成等人,在大軍來臨前十日,就裹挾所有青壯,全部逃進了深山之中。城池裡的值錢貨物,全部都被帶走。糧食自然是一顆不剩。或許是覺得未來還有下山的機會,或許是因為這裡是反賊們的家鄉所在,軍中大部分士卒,都是長期在這裡生活。城池的建築,並沒有遭到大麵積的破壞,隻是有些淩亂。至於老弱病殘,自然是留下來。他們知曉官軍對他們也不會怎樣。“果然不出太孫殿下所料,這些反賊不敢據城而守,逃入山中。”藍玉冷哼一聲。原本打算就是以最快速度消滅反賊,顯然成了拉鋸戰。山林之中,變數頗多,人數上的優勢變低,況且損失過大的話,藍玉也難辭其咎。“涼國公,既然反賊跑了,那麼我等首先要做的便是將所帶來的各類作物,分發下去,迅速恢複耕種。”“早前有將士探查過,耕地那邊並未遭到破壞,人員稀缺卻也隻能從周邊調集了。”朱權開口說道。藍玉點點頭。春耕自然不可能耽誤,隻能加快民眾的遷移。“既是如此,便就按照咱們先前製定的計策行事吧。”藍玉淡淡說道。目前的情況,來前就有考慮到,對策也早就準備好了。發動大的代價到山林去追捕反賊,顯然是不現實的事情。目前在保護春耕的同時,繪製山林地圖,探查山林情報。在各個路口,設下關卡值守,如甕中捉鱉一般,逐步進行蠶食,將反賊的活動範圍一步步的收緊。朱權聞言,稍作遲疑後道:“按照現在得到的消息,反賊們的糧食,大概可足二月,哪怕再是節省,頂多堅持三月,便就斷糧。”“我等應迅速斷其後路,將所有主乾道儘皆封鎖,而後徐徐圖之。”氣氛微微有些停滯。因為此前藍玉說那話的意思,便就是可以散會了。而朱權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繼續述說。在軍中,這是挑釁主將權威。眾將紛紛向涼國公看去。目前來說,十個衛所,九個都是曾經跟隨過藍玉作戰的,說是嫡係都不為過。隻有一個衛所有所不同。這個衛所的大部分軍官,都是由玄甲衛擔任,指揮使則是曾經徐達麾下,如今算是跟隨太孫。自然在傾向上,要更加親近寧王朱權。藍玉轉頭看向朱權稚嫩的麵龐,現在的朱權,才堪堪十五歲。從朱權的眼神中,藍玉看到的不是挑釁,對於兵權的爭奪,而是極為認真的建議。藍玉微微一笑,道:“寧王殿下說得在理,那便就按照殿下的指示,先行封鎖所有主乾道吧。”這話一出,眾將皆是鬆了口氣。若是涼國公和寧王兩人因意見不和而對上,曹震這些人夾在其中,是最難受的。他們雖然可以說是涼國公嫡係,但寧王這邊,幾乎可以說是代表了太孫殿下。不管幫誰,都很難做。現在平和一氣,才是最好。.....雖是二月,但山中依舊極為寒冷,甚至有些山頂,還有積雪未化。連綿大山,人跡罕至。在這個時代想要在山裡生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各種野獸毒物,一不小心便要人性命。而且長期生活山中,濕氣極重,水土不服是一方麵,感染疾病的可能性更大。田九成等三萬餘人入山,猶如滄海一粟,絲毫不起眼。“陛下,探子來報,明廷的大軍來了,約莫有六七萬之眾,現在那些官軍,正在封鎖各個路口,想要將咱們給圍死。”簡陋搭建的議事堂中,十多反賊頭目共聚一堂,開始商議對大明官軍的對策。田九成坐在上首,聽到麾下人稱呼陛下,不由身子扭動,有些不舒服。同時心裡頭也開始後悔起來,當初不該聽信那些商人的蒙騙,搞什麼登基稱帝。如今三萬餘人,躲在這山裡頭,哪有當初的氣勢可言。“現在明廷圍困,眾愛卿可有什麼對策。”田九成硬著頭皮說道。而下麵坐著的,聽到愛卿的稱呼,顯然跟田九成的感覺差不多。田九成雖是對著所有人述說,但目光一直都是落在高福興的身上。目前這個議事堂裡,讀過書的,不超過三人。除了高福興外,還要一個在攻破略陽時,主動投靠的典吏。另外一人,則是城中著名大夫。顯然田九成也知道,在這山中沒有大夫,若是出現類似於瘟疫的疾病,隻怕都不用明廷動手,自個就先涼了。高福興看了看堂內眾人,想到目前軍中氣勢,心裡頭有些唏噓。因為在這裡的,不管是將士還是其他人,都是當地一帶生活。初進山還好,頗有幾分新鮮。現在不到半月,人心就有些渙散了。之前所承若的田地,現在不用多想,全被官軍給收了回去,等於是沒了。說是打回去,但六七萬從京師過來的明廷精銳,更有上佳火器,顯然沒有任何勝利的機會。昨日晨間,高福興還聽下麵人議論春耕之事。三萬多人,九成都是農民出身,早就習慣春耕秋趕,現在眼看著外麵熱火朝天的播種,心裡頭全然不是滋味。高福興已經意識到,在這等情況下,若是不拿出有效對策,怕是會出現大量逃兵。心中思索一番後,高福興道:“依臣所見,不如先派信使過去跟明廷談談,看看是否有招安的可能。”此話一出,整個議事堂都安靜了下來。許多人的眼神之中,更是不斷閃動。到了這個時候,許多人都不想呆這山上過苦日子了,越發思念起山下的生活。田九成注視眾人,眼神怒火醞釀。他可不信什麼招安,按照當今大明皇帝的脾性,哪怕招安,他也絕對是身死。就在田九成想要發飆之際,突然發現高福興給自己眨眼。心下頓時明白,這是高福興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