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二回過神來之後,魏征已經發表完了他的正義言說。
如今,他身旁站著的竇師綸已經被這位人鏡打上了佞臣的標簽,外帶某個已經出了城的皇子,更是成了某塊“不可雕也”的朽木。
“定奪什麼?”李二等魏征宣泄完自己的怒氣,他不慌不忙地開始繼續加溫:“這豎子逃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朕能拿他怎麼辦?上手揍他?你信不信朕前腳揍了他,他就敢跑去弘義宮找太上皇哭訴,完事了搞不好還要再去一趟獻陵(太穆皇後的陵寢),接著這豎子還要跟皇後告上一狀。”
李二說到這裡,忽然又歎了一口氣:“朕也是要麵子的人,你難道希望千百年之後,後人讀到朕和太上皇的《帝王起居注》,上麵記載的全是這個豎子的頑劣行徑嗎?”
不得不說,當李二打起了悲情牌,群臣們也是無力招架的。
更何況,聽完李二的解釋,大家更多的是對自家陛下的同情。
家門不幸啊……
碰上個這麼能折騰的二皇子,陛下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啊……
“陛下……”魏征聽聞李二此言,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啥。
他沒想到,這位隻打過幾個照麵的二皇子,竟然是天字第一號的滾刀肉,這種撒潑耍賴的功夫,好似天賦一般,即便是朝中有名的程咬金,似乎也是拍馬都趕不上。
後生可畏啊……
“好了!不說這些。”李二自揭其短,為的就是不讓群臣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繼續糾纏,就算兒子調皮,當爹的也不打算讓外人幫著教導。
回頭自個兒頭疼去吧。
“蝗災一事……”李二的目光掃過大殿,群臣紛紛低下了頭顱:“朕已經派了無忌去山東籌措糧食,可如今形勢嚴峻,朕擔心遠水解不了近渴,故而爾等需當儘心儘力,想辦法勸說關中百姓今年早些收割莊稼,否則蝗災一來,今年怕是要絕收了……”
李二將自己先前與房玄齡等人商議的決定當著百官的麵說了出來,可應聲者卻寥寥無幾。
畢竟大家心裡都清楚,籌糧是朝廷的事,這個雖然難辦,但起碼還有個章程在,未必就辦不下來。
可勸治下百姓搶收糧食。
怎麼說呢,哪怕大家拚著自己的官身不要,強令百姓提前收糧,可等到地方深得人望的鄉老到府衙門口席地一坐,你那高高在上的權位可就不太頂用了。
大唐以孝立國,唐律規定,老人過了一定的年紀,就能享受到豁免權:第一等為年齡七十以上,犯流刑以下,允許收贖;第二等為年齡八十歲以上,犯反、逆、殺人應死者,上請皇帝裁決;第三等為年齡九十歲以上,雖犯死罪,也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
所以,如果你是一任地方官,在你的治下剛好有一位九十歲以上的老人,那麼不好意思,你大爺(你大娘)還是你大爺(大娘):但凡你小子不乾人事,人家可以大搖大擺闖進你的府衙,噴你一臉唾沫,你還不敢說啥。
甚至於六部衙門裡那些不用到地方去的官老爺,人家或許不會闖進你辦公的府衙,但是去你家坐坐,你敢不掃榻相迎?
結局還是一樣的嘛!
是以,李二此話一出,大家的回應是一片詭異的寂靜。
眾人皆知此事是何等的艱難。
“陛下,”房玄齡看了一眼文官隊首,一直充當泥雕木塑的宰相裴寂,便自覺出班,接過了李二的話茬:“臣毛遂自薦,求調戶部司農寺,負責蝗災一事。”
關鍵時候,自己人還是起了巨大作用。
李二深深看了一眼依舊老神在在的裴寂,語氣帶著幾分隱怒:“準!”
不知為何,僅僅隻在須臾之間,一股巨大的怒火便從李二的心中升騰而起。
他看著殿中群臣,忽然覺得自家那個愛胡鬨的豎子似乎遠比眼前眾人順眼的多。
隻是,這個豎子眼下又在做什麼呢?
龍椅之上的李世民,目光不由從群臣身上轉向殿外。湛藍天空,白雲悠悠,這位原本憂心國事的千古一帝,忽然沒來由地掛念起他那從來都不怎麼乖巧懂事的二兒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