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當真想幫著那些關隴世家的家主,扶持恪兒上位,玩一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把戲?”李淵看著自己的兒子,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某種情緒。
“父皇……”李二眼下已經有些後悔了,或許那豎子突然發瘋,自己抽自己也說不準呢……
“是了……”見李二不願意說,李淵乾脆自己挑破真相:“朕老啦,做不了他裴寂的靠山啦……嗬嗬……一輩子的情誼啊……”
滿臉頹然李淵緩緩坐回位置,他聲音漸漸低沉下去,眼中亦儼然有了淚光閃爍。
“父皇,”李二此時有些不忍道:“您也彆太傷心,起碼,寬兒那孩子是真心孝敬您,裴寂兒臣打算屆時準許他告老。”
“嘭!”
“將他發配,莫要留在長安,朕此生不想再見他!”李淵猛地一錘案幾:“朕沒有對不起他們!既然一個個的都不想過安生日子,那就滾!滾得遠遠地!彆再朕麵前惹朕心煩!”
“此事兒臣謹聽父皇安排!”自從意識自己到誤會了李淵,李二陛下就再也沒有了跟父皇頂撞的勇氣,況且從李淵先前的話語中,那個飽含深意的“他們”,可實實在在透露著某層含義:那些被李淵念著舊情,留下來身居高位的庸官們,如今或許已經到了清退的時候了。
“所以寬兒臉上的巴掌印,到底是誰打的?”——或許是李寬這個豎子太招人煩也太招人疼的緣故,太上皇哪怕在傷心之餘,還是不忘自己寶貝孫子被人如此羞辱之事,隻見李淵神情有些慍怒地等著李二道:“該不會是你小子賊喊捉賊?”
“父皇……”李二此時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兒子何曾乾過這種事?”
“嗬,”李淵忽然發出一聲冷笑:“當初也不知道是誰,聽說朕給他安排了一樁婚事,那豎子擔心女方長得難看,冒充登徒子去翻了高士廉家的院牆,後來被護院抓了現行,還恬不知恥的說親眼見到賊人進了高府,他不放心高大人的家眷,才特意翻進去保護,可真是熱心腸啊……”
聽著父皇說起自己的少年糗事,李二陛下先是紅了臉,再是紅了眼。
可能父與子之間就是這樣奇怪,相敬如賓不如相進如兵:有時候吹胡子瞪眼吵上一架,遠比不鹹不淡客客氣氣地日常相處要好得多得多。
“父皇,”李二的聲音此時有些沙啞:“說起來還得感謝您,要不是您事後幾次上門求情,高士廉還真就未必肯將觀音婢嫁給兒臣,如此一來,兒臣這輩子,或許遺憾會更多吧……”
“遺憾嗎?”李淵突然問了李二這麼一句。
“遺憾。”李二認真看著李淵,借此機會說出了心裡話。
“那後悔嗎?”李淵又問道。
“兒臣……”這一回,李二心知“悔與不悔”,都不是李淵想要的那個答案。
忽然,李淵伸出一隻手,重重拍在兒子的肩頭:“悔與不悔,這大唐江山如今都在你肩上,做個好皇帝,做個萬民敬仰的皇帝!否則,你讓父皇日後怎麼下去見你的兄弟和母後啊……”
“父皇!”父子二人原本就隻是隔著一張案幾,叫了李淵一聲“父皇”的李二陛下忽然重重一個頭磕在案幾上,久久不願起身,更無法言語。
而李淵,此時不過是一個無奈的父親,老人的大手撫過兒子的頭頂,就好像多年前對方次次闖禍受罰後,妻子竇氏,用這種無聲的方式,慢慢安撫著傷心的兒子。
如今你母親不在了,隻有我這當爹的,還能學著你娘親當年的樣子來安慰你。
兒子,或許我永遠都無法原諒你曾經犯下的過錯。
可我也始終都是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