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怎麼了?洪三如此,承乾如此,更彆提玄齡和輔機……
朕真的錯了麼?
許久之後……
“你知道你皇祖母給你弟弟留下的都有什麼嗎?”當李二陛下的聲音再度響起時,任誰都聽得出他語氣裡的疲憊:“僅僅一個太行山,就有最少七八萬的響馬會聽從竇氏的命令——那你又知道為何你皇祖母能養得起這麼多人馬麼?
自兩晉時期開始,竇氏就開始布局天下漕運,商隊押鏢——而到了你皇祖母掌管竇氏的時候,天下第一豪族從來就不是被視為北方巨擘的清河崔氏,也不是南方豪門滎陽鄭氏,甚至這兩個豪門加起來,在你皇祖母麵前都不夠看!當初太原王氏的家主王群嶽還是少家主時,他的父親因為得罪了你皇祖母,也曾親自攜厚禮登門,向你皇祖母端茶賠罪!這一幕,是朕少年時親眼目睹過的!”
李二陛下說到這,神情中帶著某些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意味:“這麼多年過去……哪怕是朕如今做了皇帝,可是在那些五姓七望的家主們麵前,朕帶給他們的壓力,或許還不如你皇祖母當年一言不發的拿起算盤,當著他們的麵,隨意撥弄兩下算盤帶去的壓力大——承乾,未分家前的竇氏,是你現在無法理解的龐然大物,而分家後的竇氏……”李二陛下說到這,突然歎了一口氣:“在你弟弟手中……它或許比當初更可怕……”
“所以父皇你便聯絡河北道的竇氏,從他們口中得知了太行山響馬的真實身份,然後——”
“——不,”李二陛下聞言打斷了李承乾:“很早以前,朕就知道太行山的響馬是竇氏的人。”
“因為現在寬弟已然成了氣候,所以父皇你擔心他將來會謀反?”李承乾先是一愣,隨後便冷冷道:“父皇,有時候您想要防患於未然,殊不
知恰恰是因為您防患於未然的舉動,傷了寬弟的心,才最終讓那本不該有的猜測應驗……”
“朕不過是希望你們兄弟之間不要走上朕的老路,朕何錯之有?!”李二陛下見兒子這般不懂事,不由氣得大怒道:“朕到現在都沒有計較你擅自動手,處死顧廉直的事情,你居然還指責起朕來了?”
“兒子不殺顧廉直,很快這下邊兒的人就會湧現出千千萬萬個‘顧廉直’!”麵對暴怒不講理的父親,從前一直都是老實孩子的李承乾也終於爆發了:“兒子今日殺顧廉直,不是帶著太子的身份去的!兒子今日殺顧廉直,是因為兒子是寬弟的大哥!有人要害自己的親弟弟,當大哥的如何能夠坐視不理?!”
“你的意思是朕要害他?!”李二陛下看著神色如此決絕的兒子,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了。
酸澀麼?不止如此。
心寒麼?好像不配。
“事已至此,是非對錯兒子早就無心分辨。”太子殿下聞言微微搖了搖頭:“兒子隻知道,身為大哥能為寬弟做到哪一步,那就該做到哪一步。
因為寬弟一直以來對兒子便是如此——旁人或許會說寬弟從來就沒拿兒子這個太子當回事,但是兒子清楚,如果哪天兒子被旁人冒犯或是算計,那麼第一個抽刀子砍過去的人,一定會是寬弟。
除他以外,兒子心中不作他想。”太子殿下言至此處,他突然抬頭看向自己獨坐高台的父親,此刻對方的大半個身子都隱在暗處,李承乾沒法看清楚對方臉上的神情,但他並不在乎,因為此時的他,心中無比坦蕩:“當弟弟的有麻煩,做哥哥的就得站出來,這個道理還是兒子當年在這太極殿,從寬弟身上學到的。當初他能為恪弟拔劍討公道,今日兒子也能為他持利刃殺人。至於結果如何……
兒臣李承乾,自知此番殺害朝廷命官顧廉直乃是大罪,故而伏請父皇聖裁!”
“……”高台之上,李二陛下看著下方拜伏於地的兒子,他的胸中,突然縈繞了一種比太上皇李淵當年還複雜的情緒:當年李家上一輩兄弟鬩牆才造成了後來的血腥事件。現如今……李家這一輩兄弟感情太好……對李二陛下來說……似乎也將原本認為“事態可控”的李二陛下,推向了另一種“騎虎難下”的危險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