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王淩言語,牽招又嗬嗬笑了笑:“就此彆過。”
說罷牽招輕踹馬腹,控馬漸漸加速,朝著遠處等候的百餘衛隊趕去,那裡衛隊也紛紛加速,跟隨牽招越行越遠。
更遠處,幾支烏桓仆從也在馬上等候,簇擁著牽招向東邊榆次進發,朝井陘道而去。
風雪中,牽招縱馬輕馳二三十裡,整個隊伍前後拉長形成一條長線。
馬力不佳的許多烏桓仆從騎士不得不落在後麵追趕,見靠近一處聚落廢墟,這時候牽招勒馬,一躍而下。
等後續騎士集結的過程中,牽招雙手扯開牛皮地圖卷軸,抿嘴凝視。
片刻後卷起卷軸塞入防水漆木圓筒,對跟隨左右的鄉黨、親兵說:“太原完了,不是落在匈奴手中,也會落在黑山軍手裡。”
一個鄉黨士人開口:“使君言下之意,黑鎮北還有取勝的希望?”
“我一直覺得他會贏,才放縱太原人集結大軍。”
牽招見親兵組裝好馬紮,也有親兵取下布幔要在附近紮立帷幕,牽招就坐在馬紮上,取下頭盔當即頭頂汗氣升騰一片白霧:“讓我失算的是匈奴與黑山軍。”
今年河北的旱災已經嚇住了黑山軍,如果明年還有旱災的苗頭,黑山軍可能會真的大範圍遷入太原。
更沒想到的是太原人能拉走、策反那麼多的黑山軍,這意味著如果太原人正式倒戈投入許都朝廷。
那太行山將不再是河北的天險,河北就如王淩所說的那樣,會三麵受敵。
略作休息,牽招這三千餘騎沿著道路又行將近二十裡,天黑時抵達榆次。
榆次本是大城,城中士民在破右部匈奴時就逃亡了一次。
這次北部黑山軍臨時駐屯後,榆次城徹底空了。
這支黑山軍已裹挾民眾男女南下參戰,榆次城四門敞開,城內一些屋舍餘燼未滅。
牽招領兵入內,登上城樓觀察城內,見近半屋舍完整,不由長舒一口氣:“今夜駐屯此城。”
身邊人驚疑不定:“使君可是要襄助黑鎮北?”
太原人隻會放縱一次,如果被堵在這裡,大概率會被殲滅。
烏桓仆從騎士攜帶的補給有限,經不起來回折騰。
牽招斜眼觀察這個人:“就此返回鄴城,我無顏麵見主公。就等三天,若是黑鎮北取勝,我就有了用武之地。”
此前不管做什麼,他無法放心使用太原郡兵,更不敢大範圍征調太原豪強部曲。
如果這次太原人吃個大虧,那這些人就會來抱他的大腿。
否則的話,王淩不會這麼好說話。
再怎麼說,他牽招的首級送到許都,曹操怎麼也要給個亭侯爵位。
次日的右部王庭,天亮後先一步抵達這裡的於氐根部正翻找各處灰燼。
許多糧倉沒能儘數燒毀,中上層燃燒碳化還在持續陰燃,往往底層糧食還有殘存。
這支黑山軍情況並不好,搜集木料引火取暖,但缺乏足夠保暖的帳篷。
僅僅駐屯一夜,清晨就凍死了二百餘人,凍僵、凍傷的就忽略沒有統計。
郭淮帶著宗族、鄉黨部曲聯軍八千餘人為前鋒,與新右賢王劉去卑一前一後抵達右部王庭。
看著處處翻找灰燼的黑山軍,劉去卑雖然早就有這方麵的心理準備,可失望情緒溢於言表。
行軍二百裡的匈奴大軍已然疲憊,沒有右部囤積的糧食草料,不僅難以恢複體力,更會因為這場積雪持續虛弱。
籍貫中都縣的孫資此刻來找郭淮,此刻的孫資也穿戴一領襦鎧,外罩羊裘鬥篷:“祁縣之南的京陵、中都二縣以及鄉邑、裡社,居民多已被關中兵驅逐,屋舍焚毀,數日前就堅壁清野。”
“兩座空城?”
見黑熊放棄可憐的縱深也要集中兵力縮成一團,郭淮皺眉:“他好大的膽魄。”
孫資臉色也很不好看,還未複仇成功,他的家族、鄉黨先遭受了戰火的荼毒。
收斂情緒,對郭淮說:“斥候來報,西南麵沼澤蘆葦還在延燒。我軍缺乏屋舍避寒,我聽說昨夜祁縣黑山軍也凍傷許多人。今夜若不能防寒取暖,許多吏士恐會凍傷、染病。”
可能擔心年輕的郭淮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孫資補充說:“關中兵堅壁清野,今日依舊小雪,吏士難以搜集木料。還請速戰,否則嚴寒傷身,恐會不戰自潰。”
“是,我明白了。”
郭淮抬眉看著天空飄來的細碎雪花,這是讓人死在戰場上,彆被凍死。
軍隊、部曲能承受的傷亡是有限的,特彆是凍傷凍死,對士氣的削減最為明顯。
皮靴、皮衣本就是奢侈物,太原豪強聯軍怎麼可能保證麾下部曲能擁有良好的防寒裝備?
對於防寒,太原兵還不如匈奴的武裝奴隸。
此刻文聘駐屯的霍城,抵達這裡的荊州兵縮在城中,正裁剪分發給他們的羊皮。
都是新屠宰剝下的羊皮,凍的硬邦邦,勉強鞣製後,就製成粗略的皮靴、綁腿,或者縫合製成羊皮鬥篷。
雖然沒有乾透也硬邦邦的,隻要能擋風,那就是好東西。
城外是弘農兵營地,搶占了附近一座依山修建的村社,縮在房子裡對抗這場風雪。
楊光、楊亮兄弟圍坐在火塘前,臉色都不怎麼好。
文聘不放行,他們就不能通過。
雖說文聘駐屯城內,他們可以在城外穿行。
可他們隻要敢穿插,那文聘就敢出城襲擊他們。
他們是來助戰的,不是來交惡關係的。
現在一日大雪一日小雪,匈奴人馬匹嚴重依賴野外荒草,這雪會督促匈奴人發動決戰。
決戰在即,可他們卻不受信任無法參戰,故而焦慮之餘,又感氣憤。
弘農楊氏的招牌,竟然無法說服黑熊,在黑熊那裡無法換來信任。
濃濃的挫敗感,以及氣憤纏繞兄弟二人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