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內,鐘繇單人入內,杜畿則被留在門外等候。
城樓空間不算大,沿著牆壁是各種臨時製作的武器架子。
鐘繇一眼就認出不同,這些武器架子要麼擺列強弩,要麼是各種沒有上弦的弓。
此外還有一箱箱的箭矢、弩矢,弓弩器械都是筋膠漆複合材料,怕淋雨也怕潮濕。
馬上就要進入八月,要考慮武器的防潮保養。
所以本就不寬闊的城樓,此刻勉強有兩人落腳的位置。
鐘繇進來時還抱著一卷牛皮地圖,就見黑熊戴怪異麵具穿鎏金明光鎧端坐上首。
頓時就根據黑熊的坐姿,分析黑熊的身高。
比如曹公宴席時就喜歡坐在低矮胡床之上,因為這樣才能稍稍與眾人齊平。
外出檢閱時,也是能乘車就不騎馬,會儘可能避免各種步行。
畢竟穿上鞋履,曹公身高也就六尺過一些。
若是出身貧家,遇到董卓強征士兵,征兵官極有可能對曹公網開一麵。
“足下可是虎牙將軍,梁國黑君?”
黑熊不言語,就輪到鐘繇來開口了,他脫了鞋襪坐在黑熊對麵的桌案,將手裡地圖放在桌案上才拱手:“我乃當朝侍中鐘繇,奉天子之令以司隸校尉督關中,賜假節。”
“我是黑熊,你也可以叫我孫謙,叫我白鵝將軍、白鵝賊都可。”
“將軍說笑了。”
“你那麼多官職,又是侍中,又是總督,還校尉持節。我就一個虎牙將軍,未免單薄。”
黑熊抬手搭在麵具上,笑聲問:“我要不要摘下麵具,以示誠意?”
鐘繇有些接受不了黑熊的思維跳脫,他本就是一個相對嚴肅的人,此刻以乾咳掩飾。
見黑熊真要摘麵具,鐘繇立刻說:“我非蔣濟,將軍若以誠待我,我自不屑於那等小人行舉。”
“我倒覺得蔣濟不錯,剃發後也沒聽他說過什麼惡言。”
黑熊見鐘繇也算麵目堂堂,有點像留了長胡子的傻大茂,可能是看著像,就覺得人品也像。
一邊說著,抬手將麵具摘下。
鐘繇心臟瞬間顫了顫,卻見麵具下是兩層白紗籠巾遮麵。
他對籠巾不算陌生,中常侍們就喜歡佩戴貂蟬籠巾冠;天子左右的宦官也會佩戴卻非冠,這是一種臉頰兩側有遮臉布巾的頭冠。
一些卻非冠的變種會采用薄紗,卻非冠的本意就是遮擋兩側視線,讓人隻看正前方,取非禮勿視之意。
少看少聽,是非就少了。
銅麵具放在桌案上清脆作響,黑熊笑說:“說罷,現在你想怎麼辦。隻要?給的比袁譚多,我們暫時就是好朋友。”
目無王法。
言語間毫無朝廷的存在。
鐘繇立刻就感受到了黑熊的直率,這種人不是朝廷大義能唬騙的。
不說點實際的,他就可能被斬下頭顱,如京兆尹張時一樣。
鐘繇隻知道張時戰鬥中被殺,不知道具體怎麼死的。
可對方敢殺一個京兆尹,就不會對司隸校尉有什麼本質顧忌。
鐘繇當即解開牛皮地圖的繩帶,這動作看的黑熊一愣,這老頭不至於圖儘匕首現吧?
地圖被鐘繇鋪開,看著黑熊說:“將軍可知,袁氏攻取關中後,會有什麼舉動?”
黑熊眯眼:“我如何能知,但我知道狗急跳牆。曹操攻勢猛烈毫無休止之意,以袁紹對曹操的恩德,曹操若勝,非誅滅袁氏滿門族裔不可。”
“是啊,袁氏窮途末路,難免會有玉石俱焚之意。”
鐘繇想起了杜襲的猜測,哪怕隻是杜襲個人的猜測,他想把這個猜測坐實,變成袁氏的圖謀。
隻有這樣才能讓許都方麵最大程度放權,也隻有這樣,才能激發馬騰等人保衛關中的決心。
保住關中,大家才能關上門作威作福;若是長安出現一個新天子新朝廷,那所有人就不得不遠離家鄉去打仗。
新的朝廷會滋生很多人上人,這些人肯定會騎在關中群帥的頭上。
這筆賬很好算。
看著黑熊,鐘繇講述:“今河北所派的令狐邵已抵近弘農,其使者遊說弘農,講述了袁氏欲立桓帝侄孫之事。若是新帝立於長安,我想將軍也將受製於人。再難像如今這樣,橫行一方。”
見黑熊沉默,鐘繇又說:“以將軍當日行舉,豈不見昔年大將鞠義之事?”
“有些道理,袁尚若敢立新天子,這才是袁紹的真兒子。”
黑熊一點都不急,講道:“我不管什麼新舊朝廷,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從許都朝廷放任曹操推行錯役製開始,就無民心可言了。”
鐘繇奇怪看一眼黑熊,錯役製跟你有什麼關係?
隻當黑熊在表達叛逆意願,為的是索要更高待遇。
鐘繇想了想,就說:“將軍弱冠之年,受領虎牙將軍已是超擢。若是有意,我可表奏朝廷,使將軍錄名於朝堂,做個真將軍。”
“哈哈哈!我若是真將軍,此刻就該站在門外風吹日曬,而你坐在這裡發號施令!”
黑熊忍不住發笑,抬手拍桌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濕潤了眼眶。
試著忍了好幾次,終於忍住不再笑了。
握拳砸了砸胸口板甲,黑熊努力嚴肅起來:“我這虎牙將軍不是無家可歸的流浪野狗,不要再說這等笑話了。你再說這種笑話,我就把你掛在城門示眾。”
鐘繇的認知裡,朝廷很重要,大家都在朝廷這個房子裡玩。
而現在,他給黑熊一張入門票,這人竟然拒絕。
可以斷定,眼前這人是個真反賊。
反曹操,也反許都朝廷。
甚至,這個人會衷心的擁護未來可能出現的長安天子。
所以,得加錢。
可鐘繇也難辦,他連長安城都無法重修,更彆說影響渭水北岸,以及長安以西的扶風地區。
這些地方的豪帥不會聽從他的調遣,更不會分割地盤和人口。
目前也不過是聚集了七八千人交給督軍從事馬超暫時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