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步入七月已有秋日豐收之象。
幕府長史崔州平巡視秦直道,秦直道春季時就修築了連續的營地站點。
這些營地二三十裡一座,以駐屯千人為準。
而現在為了遷徙河西海量繳獲,又在這些營地附近修建草料場。
崔州平巡視到延安,關中的草料運輸到延安周邊就很難向北運輸。
再向北,成本就突然高漲起來。
如果在延安附近囤積大量草料,那麼遷徙入塞的獸群能在榆林周圍吃飽,再攜帶一些草料,足以支撐獸群抵達延安。
抵達延安後,崔州平就近遊覽功勳石塔。
他可不敢進入石塔內,就在塔邊俯覽遠近山勢,隱隱感覺這座石塔似乎有提點山脈、水脈的作用。
此前延安周邊山水走勢並不瑰奇,與周邊縣邑比起來,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但這座石塔修築後,不管是從周圍來看,還是站在這裡來看。
仿佛雞群之中出現了一隻鶴。
駐望許久,崔州平感慨說:“大司馬學究天人,築造此塔,如似斡旋陰陽造化。”
隨行的幕府屬吏裡,諸葛瑾站在人群裡毫不起眼。
與崔州平相熟的潘?上前一步,拱手:“長史公所言極是,沛國朱建平來此占卜,說此乃通天之柱也。”
崔州平聞言笑了笑,朱建平的事跡他也聽說過。
這個有名的相師入關中後,幾乎遇到有點名望的就說對方有公卿之望。
兩個多月的時間裡,朱建平頗受追捧。
這個人走到哪裡,當地官吏士民爭相供奉,所求就是讓朱建平看一下麵相。
笑罷,崔州平就說:“自鮮卑大王和連侵入北地,被北地吏民射殺後,鮮卑就暫歸和連侄兒魁頭統治。前幾年和連子嗣騫曼成年,與魁頭爭國。”
見他說起鮮卑之事,周圍人靜靜聆聽,這次自家大司馬隻是想從朔方借道去河西。
結果檀石槐的孫子,上一任鮮卑大王和連的兒子騫曼部眾就在朔方一帶。
因騫曼與魁頭爭位,鮮卑內部三分,騫曼位於西部朔方地區,魁頭勢力在於五原、雲中、代郡、漁陽、太原北部。
魁頭勢力吃過虧,所以黑熊抵達五原附近時,魁頭收斂部眾予以放行,也不做接觸。
見魁頭如此軟弱,年輕氣盛的騫曼聚集部眾進行截殺,結果就被黑熊攻滅。
這場戰爭後,五原一帶的魁頭見狀以為有利可圖,就帶著人追殺碾壓上去。
結果就是魁頭也喪命,五原以西的鮮卑人被重創。
五原以東的雲中、代郡鮮卑隻能擁立魁頭的弟弟步度根,而現在步度根上表請降。
還沒對鮮卑正式開戰,就殺了鮮卑代理大王,以及上一任大王的繼承人。
戰果太大,以至於關中大司馬幕府還沒做好準備,步度根就遣使請降。
其實現在步度根也很慌,原本鮮卑各部都在觀望騫曼、魁頭之爭,如果能決出一個英雄,大家倒頭就拜。
可這兩?打的不分上下的堂兄弟,被路過的黑熊一前一後打死。
其他鮮卑首領慌不慌不好說,反正步度根很慌,作為魁頭的弟弟,他很擔心自己遭受清算。
劉豹當時有多慌,步度根也是類似的驚慌,生怕部眾反噬,將他綁了獻給漢軍。
還有東部鮮卑,這些鮮卑部落立場千奇百怪,跟烏桓打,也跟鮮於輔、公孫度打,內部自己人也打。
東部鮮卑過於破碎,這些部落大人的名望也比不上騫曼、魁頭、步度根這些鮮卑大首領檀石槐的孫子。
現在三部鮮卑,被打成了新的東部和西部,西部鮮卑首領就是步度根;東部有許多部落大人,缺乏一個可以服眾的公認首領。
這種狀態下的鮮卑,對外威懾力大減。
總之,讓許多人視為未來勁敵的鮮卑就這麼衰落了,鮮卑怎麼倒黴不重要,重要的是幕府的用兵重點變化。
如果鮮卑韌性頑強,那就該乘勝追擊,追著鮮卑打,不給鮮卑緩氣的機會。
這就意味著今年冬季用兵鮮卑的計劃不變,或許可以一口氣貫穿鑿破鮮卑,兵鋒推進到幽州邊塞。
到那個時候,兵鋒仿佛鐮刀一樣向南勾掛一抹,那河北方麵誰能抵擋?
自然而然,攻破收編鮮卑的同時,稍稍使勁,內外一起合作,就能壓垮河北。
可現在鮮卑不行了,幕府會不會轉變用兵方向,轉而去進攻河湟諸羌,以及涼州諸胡?
涼州在籍人口很少很少,不等於這裡是無人區。
漢邊民退讓留出的山野平原,自然會有諸胡占據、享有這些生產資源。
所以幕府對涼州用兵,依舊有利可圖。
涼州人本就半加入幕府,如果先一步開啟西線戰事,那麼大量的涼州人獲取軍功、經濟利益的同時,還能將幕府空缺的職位填滿!
如果發生這種事情,崔州平會很難受。
此刻他講述鮮卑國內的變化和內情,周圍十幾個屬吏聽著,近半人如諸葛瑾、潘?缺乏直觀感受。
他們一個徐州人,一個荊南人,對幕府未來西線、東線戰略帶來的變化缺乏敏銳性。
可崔州平以及周圍的河北燕趙士人不一樣,推動東線,一口吃掉河北,才是他們所追求的事情。
聽著崔州平講述,河北人都是緊張。
如果東線戰事擴大,他們都可以發揮作用,除了向導之外,還能遊說策反鄉黨,也能協助幕府穩定河北。
大量河北士人湧入幕府的同時,他們也能獲得功勳,占據高位。
可現在鮮卑人表現的竟如此軟弱?
一個出身河北的屬吏就開口:“長史公,某在漁陽時久聞步度根奸滑凶殘之名,今日請降,恐怕是詐術,欲行勾踐之事乎?”
崔州平看了一眼這個屬吏,就說:“此事我自會陳稟君上。”
稍稍停頓,崔州平就暗示說:“匈奴與鮮卑是世仇,此事不妨向匈奴谘詢。如果匈奴人也覺得步度根請降是真,那自然是真心實意。”
“是,仆明白了。”
當即有人會意,這是要從匈奴人那裡借助力量,或許匈奴人也很樂意出這份力氣,但要進行合適的引導。
就在他們準備下山之際,一夥使騎抵近。
領頭騎士一躍下馬將一副防水漆木桶遞上:“長史,君上急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