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急著進入山穀,看了眼宋瑜英與柴昆鵬,用力把兩人的衣物扯破了些,散了頭發,然後找了些濕軟的泥巴,塗抹在兩人衣服和臉上。
柴昆鵬看著自己狼狽模樣,不滿道:“到底還是要裝作流民!我可就帶了這一身衣服啊……”
吳用搖頭道:“流民能有這身衣服穿?你把這世道想得太美好了。”
如今世道不太好,天公降怒,洪潮決堤,大雨淹城的事情,時而有之。好些地方還有妖邪作亂,惡害民生,導致流離失所的民眾大把。
沒糧沒地,他們待不住,隻能往近處安生的村莊縣城彙聚。
沿途一路,有氣力的,脫了衣服下水兜魚,上樹網鳥。實在餓得沒辦法的,撕片衣服就水煮,當口鹹湯喝。走一段路煮一片,渴了餓了,再走一段路,再煮一片。
肚中頂飽,儘管下腹絞痛,也好過餓得身子在空蕩蕩的,什麼氣力也沒有。否則彆說去就近的村落縣城討活路了,隻能在原地等死。
吳用早前混進流民隊伍裡,見慣了這些人間慘象,沿途不知道多少人蹲在路邊呻吟著便血。
拉不出的,布片淤積在肚腸裡,就地死去……拉出的不少連帶肚腸也翻了出來,還是死,再常見不過。
就這樣遍地屍體,還有人在一旁眼巴巴燒水煮布,饑腸轆轆等著飽餐一頓。
什麼,為什麼不吃野果野菜?
流民過境,寸草不生,就彆說野果野菜了,樹皮樹枝都早就被人啃了一乾二淨,吃土的也不在少數。
隻不過吃土的死得更快,不是被泥土吸水脹破了肚皮,就是乾巴得噎死。
倒不是沒人想過去路邊林地裡找吃的,但你能去的地方,彆人早就去過,而那些不能去的密林深處……可不隻有你一個“人”在餓肚子。
遇到凶猛野獸算你幸運,至少人家一口是望你脖子上咬,痛痛快快斷氣,要是撞見了不乾淨的東西……嗬嗬。
吳用剛到這個世界那會兒,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還保持著前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言不說,即是最好”的態度。
直到有次,他親眼瞧見,流民隊伍裡,一個人也不知道是餓昏了頭,還是撞邪,眼黑珠子都翻沒了,滿眶眼白,咿咿呀呀叫喚不停。
在眾人不注意的時候,忽然彎腰猛一頭紮進了身邊一人的胸腔裡,然後就聽到了嘎吱嘎吱咀嚼聲,哧溜哧溜的吞吸聲。
當時邊上有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兒,大叫一聲,忍著不舍一石頭砸碎隨他走了一路的黑狗腦袋,捧著血潑了到了那人的身上。
說來也怪,那人沾了狗血,立時不動,直挺挺後倒,彎著腰,怎麼進去的,怎麼從胸腔裡出來。
頭發濕滑,和一堆紅的白的黃的混在一起,粘在臉上。
兩眼無神,嘴邊是臟腑碎渣,什麼動靜也沒有,就這麼上身和腿彎成九十度,僵硬坐在原地斷了氣。
眾人驚懼過後,竟一言不發,合力把兩人的屍身給燒火埋了。然後就圍坐在火邊,把早就覬覦了老頭一路的黑狗給烤了吃了,邊啃邊聽老頭說,這人是被餓死鬼上身。
黑狗被他們吃的骨頭都沒剩下。
吳用一口沒敢吃,悄聲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