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卒碩大的身軀砸向了控製台所在的鐵塔。巨力的衝撞讓它的底座瞬間支離破碎,令人牙酸的破碎聲和金屬變形的吱呀聲從塔身上傳來。
肩膀受傷的卡伊烏斯剛剛想扶著欄杆站起來,就聽到一聲巨響,然後腳下的平台開始搖晃,幾乎要將他甩飛出去。
搖搖欲墜的結構不甘心地又堅持了一下,在讓人以為它會就這樣保持平衡的時候,突然越過了極限,轟然倒塌。
杜丘生先是拉高,然後控製住已經開始下墜的阿拉裡克和道爾,他操縱著三柄飛劍盤旋在上空,看著腳下一大片升騰而起的煙塵。
幾秒鐘之後,灰塵下墜,露出了卡伊烏斯的身影。
他關鍵時刻給自己施加了一個浮空術,讓自己不至於當場摔死……但是仍然被巨大的鐵塔給壓回地麵,重重地摔在了平地上。
他感覺自己的腿可能骨折了,但是更糟糕的是,剛剛法杖脫手而出,不見了蹤影。
他的肺因為吸入了煙塵在火辣辣地灼燒。他痛苦地咳嗽了起來,沒有看到一個巨大的身形從塵煙背後顯現了出來。
當死亡的陰影籠罩了他時,他才看到……黑暗之子那已經裂解的臉龐已經近在咫尺。
那沒有瞳孔的雙目盯著他。蠻荒的、遙遠的死意爬上了他的脊背。
他呆住了。
他知道被黑暗之子吞吃的祭品都是什麼結局。
這不是你期望的、“無上黑暗”的懷抱嗎?
這不就是你尋求的、終焉的毀滅嗎?
為什麼此刻你還害怕得發抖呢?
卡伊烏斯不知道為什麼。真正麵對死亡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還沒有準備好。自己又變回了多弗城街頭那個衣不蔽體的小男孩。
而那個時候,至少還有一雙溫暖的手願意牽著自己。
“卡斯潘!”
仿佛聽到了卡伊烏斯心中的呼喊,卡斯潘的身影撞碎了塵埃,來到了卡伊烏斯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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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戰開始的那一刻起,卡斯潘就因為直視魔卒而陷入了一場精神風暴之中。
過了好久才掙紮著脫出這種狀態的卡斯潘,發現自己涕淚橫流,軟倒在地上。
他晃了晃頭,像是想把無數的雜音趕出腦袋。
對了,卡伊烏斯……卡伊烏斯怎麼樣了?
他艱難地站起來,朝著戰場看去。
卡伊烏斯正在和對麵的一個無麵男對峙,深紅的顧問正在和另外一個下屬對戰那個怪物。
卡斯潘知道自己一介凡人,不該參與到這天崩地裂的戰局中。
法師的一個小小法術,即使可能是最基礎的一環法術都有可能瞬間置凡人於死地。
但是,但是……這裡能救卡伊烏斯的隻有他了。
卡斯潘不知道那個怪物到底是多麼恐怖的存在,隻知道定期會有“祭品”被卡伊烏斯送給那個未曾謀麵的怪物。
吃人的怪物算什麼?在多弗城最惡劣的街頭長大的孩子還有什麼好怕的?
隻要他說服了卡伊烏斯,讓他放棄這無謂的抵抗,他可以拿自己的一切去向深紅的顧問交換他的性命。
所有的一切,財富、勢力、甚至給深紅賣命……隻要對方覺得他的賤命還有價值。
對超凡世界知之甚少、不懂得魔的可怕、隻知用街頭規則為人處世的卡斯潘,決定豁出一切去挽救卡伊烏斯。
那是他三十多歲生命裡從未親口說出的,但卻是唯一的家人。
他找到了一處向下的掛壁扶梯,但因為還被綁縛著,隻能采用正麵爬梯子下去的彆扭姿勢。好在他身手矯健,僅憑背後還能活動的手掌就能往下爬。
在眾人沒有在意的角落裡,一個凡人踏進了戰場。
他俯身在陰影裡,朝著卡伊烏斯的方向移動,不敢吸引顧問和怪物的注意。
然而他的打算落空了。顧問被卡伊烏斯的法術擾亂的路線,已經被怪物貼身的時候,釋放了一個強大的法術,將卡斯潘掀飛了出去。
他剛剛爬起身來,就看到卡伊烏斯隨著破碎的鐵塔一同墜落,震蕩起了一地灰塵,消失在其中,生死未知。
卡斯潘瞪大了雙眼,一種莫名的恐懼襲擊了他。
卡伊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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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伊烏斯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卡斯潘用肩頭撞開。
腦子在嗡嗡地叫,發生了什麼?卡伊烏斯呆滯地轉過頭,看到了卡斯潘被魔卒抓住的一幕。
卡斯潘……???!!!
卡伊烏斯喂了很多人給魔卒,但是從來沒有仔細看過黑暗之子是如何進食的。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第一次看到的……居然是卡斯潘。
卡斯潘被魔用觸肢高高舉起,然後塞進了自己的身體。他就像掉入了沼澤一般,緩緩沒入其中。
嗤——顧問施展在他身上的陷阱索碰到了魔的皮膚,消散無形。
卡斯潘很痛,他的下肢像被扔進了絞肉機……他知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雙手被解放,他做出的最後一個動作是向卡伊烏斯伸出了手。
不是想讓卡伊烏斯救他,而是想和他道彆。
他回想起了卡伊烏斯離開的那天,他賭氣沒有和他好好道彆。
那之後的每一天他都在回想著那一刻,如果奇跡能夠發生,如果時間能夠倒轉,他一定會好好道彆。
後來奇跡發生了,卡伊烏斯回到了他身邊,但是他已經暗暗告誡自己,如果終有一天卡伊烏斯要再次離開他,他一定要在那一刻到來的時候好好道彆。
那一刻已經來臨了,雖然要離開的是自己……
卡斯潘臉上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他伸出的手空懸在卡伊烏斯眼前。
卡伊烏斯感覺好像有一座大堤在自己胸口坍塌了,他無力地伸出手想去握住卡斯潘。
還差那麼一寸……魔卒沒有給他機會——卡斯潘的指尖消失在了它的表皮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