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交錯間,隻餘鄉老拄著拐杖站在中間,如流水中的礁石。
目光所至,一片汪洋,僅見柳梢屋角。
河神。
河神。
他空活七十有二,曆經水患不知幾次。
年年祭祀,年年泛濫。
世上真的有河神嗎?
而這不過是洪水中某件奇事罷。
躲藏於暗處的拳頭晃動眼柄,把結果彙報給天神,默默去到遠方,深藏功與名。
“越往外越混亂……”
梁渠在冊頁上記下一筆。
以幾個手下的認知,美人隻配強者擁有,管你同不同意,哪會主動出手救人。
肥鯰魚與拳頭的舉措,全是梁渠授意。
靠近丘公堤的幾個鄉鎮受災最早,混亂程度反倒不如華珠縣以外那些正在受災的地方。
奸掠婦女最為常見,不順從不讓上船,丟進水中喂魚,以此威脅,多半能得手。
除此之外是搶劫,有人頂過第一波洪水,首件事不是救人,而是趁亂衝入大戶人家,打砸搶掠。
種種行為事後極難被審判到,洪水能淹沒絕大部分罪證。
找不到罪證,自然逍遙法外。
船頭盧新慶望著梁渠圈圈畫畫,不知道寫些什麼,他放眼周邊全是一個樣,沒有新鮮事,有什麼好記的?
殊不知於百裡之外,梁渠有好幾雙能即時反饋消息的“眼睛”。
記錄好見聞,梁渠收起墨盒,望向盧新慶。
盧新慶眉眼一低,小心來到梁渠身前:“大人有事?”
“我要去沙河幫,有沒有什麼說法?”
梁渠打開水囊,喝上幾口泡茶水。
他從鬱大易那邊得到的沙河幫情況更詳細,知曉當今沙河幫的幫主是曾經的三幫主,實力不容小覷,亦是狼煙高手,可能是當今華珠縣明麵上唯一一位。
然而沙河幫如今的衰弱不是因為鬼母教侵擾,是教官府給滅掉大半導致的。
鬱大易此前不是沒嘗試征調過沙河船隊,得到的卻是拒絕。
眼下鬱大易給梁渠指出這條路的意思十分明顯,要船?自己去啃這塊硬骨頭!
隻不過梁渠不在意罷,他牙口向來好得很。
何況偌大一個沙河幫,蓄養如此多的手下,定然有寶庫,財產!
水中寶植絕不會少,說不得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說法?”
盧新慶思量一陣,眼睛大亮,知道展示自己價值的時候到了。
“大人,您可真是問對了人!小的十一二歲時也給那沙河幫跑過腿,對裡頭門道再清楚不過!”
“哦?說說。”
盧新慶眉飛色舞:“那沙河幫的總舵啊,建在一座小山上!洪水淹不到那,山上是座府邸式大樓,三堂二橫!
意思是中線上有三座樓房,前低後高,間隔天井,天井兩邊是兩橫排列的廂房。
進去後前樓是前廳,中樓是大廳,以大人的身份直接進中廳就好。
進去就能看見供奉的忠義牌麵,先上去磕個三個響……咳咳,大人給上三炷香就好。
上了香,會有夥計來給您沏茶,這茶那是有講究的!
茶蓋是天,茶托是地,天地之間人育之,方為茶碗!
大人既然是借船,那便需要挪開茶蓋,拿下茶碗,再合上茶蓋和茶托,表示有事相托,若是能把茶碗頓在茶蓋上更好,意為事後不會白幫忙。
這時候夥計就會喊一聲掛牌,橫著在您的茶碗上擺上一雙筷子,這雙筷子的意思是……”
盧新慶滔滔不絕說上一堆,為體現價值,恨不得把肚子裡那點貨全刮出來。
端坐船中的梁渠點點頭:“我懂了。”
懂了?
正要說第二遍的盧新慶一愣。
那麼複雜的流程,自己說一遍就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