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石把身上能療傷的藥全部找出來,交給胖子的子侄們照料。
至於能不能撐住,隻能看汪直自己的造化了。
還是那句話。
戰場上,哪有不死人的。
“好死!”
孫不器嘴上罵著,眼裡卻沒有任何興奮。
他對這胖子的印象,都停留在才記事的童年,自己經常跟在湯若山屁股後麵,對方也不嫌棄自己調皮搗蛋,有時候武都不練,也會帶著他去爬樹,姓湯的能爬的特彆高,每次把他嚇得尿褲子。
直到後來,三哥跟著他離開後再也沒有回來……
其實,老姐說的對。
有些時候也不能隻怪湯若山,他也是為救父親,要怪,還是要怪皇帝。
“輿圖!”
陳三石詢問道:“追兵怎麼樣了?”
“回大人的話。”
趙康答複道:“峽穀埋伏,能拖延一陣子,前方百姓也加快速度,再有兩日左右就能抵達洪澤河,過了河,就是浣溫縣。
“隻是……
“來不及了。
“我們馬上進入平原地帶,蠻族騎兵很快就會追上來,數量足有兩萬餘,而且會大概率會繞過山嶺,直接出現在這個位置,也就是百姓的最前方。
“他們真是一個都不打算放過。”
“兩萬……”
一路消耗,陳三石手裡目前的可用之人,加上汪直的子侄們,也就剩下千把來人,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是生瓜蛋子。
“大人——”
正思索對策時。
許文才的聲音響起,他不會騎馬,就叫朱仝騎,他坐在後麵,一副馬上要被甩飛出去的樣子。
“大人!”
他麵露狂喜之色:“有救了,有救了!”
“什麼有救了?”
陳三石問道:“莫非有援兵?”
“五萬人馬!”
許文才伸出一個巴掌:“隊伍最前方,有大量兵馬從浣溫縣而來,他們打著幽州衛兵的旗幟,說是來救援雲州的,正在詢問老百姓雲州境內的具體情況呢!”
韓承提到的,包含著預備將領的幽州衛所兵,提前到了!
“好,我去看看!”
陳三石立即策馬前去。
一路走來。
能用的伎倆早就用光。
接下來就算是韓信來、活諸葛來,也必須要短兵相接,絕對沒有第二種拖延時間的辦法。
但要是真有五萬兵馬來接應。
所有人都有活路!
……
一望無際的荒原上。
成千上萬的百姓背著行囊,互相攙扶著往前走去。
“噠噠噠噠噠——”
忽然間,地麵震顫起來。
前方冒起滾滾煙塵。
不久之後,密密麻麻的騎兵湧入視野當中。
百姓們心頭一顫,還以為是蠻子這麼快就追上來了。
但很快反應過來。
這不是蠻子的騎兵,而是,大盛朝的騎兵!
高高飄揚著的軍旗上麵,分明繪製著一個巨大的“盛”字,盛世的盛。
最前方的將軍們,更是威風凜凜,各個都是年輕才俊!
“籲!”
在遇到百姓後,大軍放緩速度,零零散散派出騎兵靠近人群。
“軍爺!”
“……”
老百姓們看到救星,興奮之色完全寫在臉上。
他們紛紛拿出所剩不多的乾糧:“軍爺一路辛苦,吃點喝點!”
“這餅子裡麵還有芝麻,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的餅,你們嘗嘗。”
“……”
一名二十歲左右,儀表堂堂的披甲將領端坐於馬背之上,他俯瞰著粗布麻衣的百姓,聲音沒有感情:“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回老爺的話,俺們都是陳大人領著,從雲州鄱陽逃難過來的!”
“鄱陽?什麼地方?”
“安定府,好像是歸安定府管!”
“縣?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雲州具體情況如何。”
“什麼具體情況,軍爺是啥意思?”
“是在說打仗的事情吧,這個俺們也不懂啊。”
“就是聽說好像到處都有蠻子。”
“後麵就有追我們的!”
“不過軍爺你們來了,我們就安全了!”
“……”
年輕將領見到什麼也問不出,漸漸失去耐心,騎著馬就要找彆人去問。
“等等軍爺,你嘗嘗這肉乾,是蠻子留下來的,可香了。”
“讓開。”年輕將領仿佛聽不到。
“拿著帶在路上吃也行啊。”
“滾!”
年輕將領皺眉,直接用手中的兵器長柄,把百姓橫掃砸倒在地。
“噗……”
骨瘦如柴的男人當場噴出一口血來。
“你怎麼打人?”
“你……為啥啊?”
“你們難不成是蠻子假扮的?!”
“……”
癩子頭就在附近,他遠遠罵道:“呔!你好大的膽子!”
“啪——”
“爺打的就是你們這群賤種窮骨頭!”
年輕將領抬手就是一鞭子,當場抽死一個老頭,接著調動氣血,聲音洪亮:
“你們這群刁民,知不知道擋住了我大軍開拔的路線!
“還不快快退開!
“你們被踩死也就作罷!但要是絆倒一匹戰馬,你們賠得起嗎!”
死寂。
數萬百姓齊齊停下腳步,將近十萬雙眼睛看向馬背上的將軍,臉上的喜悅激動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他們本該習以為常的
這一刻他們才想起來。
他們是最下層的賤民。
軍民和諧的場景,隻會出現在需要用他們賣命的時候!
這世界上,或許隻有那位姓陳的大人,會對他們說:“凡自願者,皆可隨軍而行,我等軍伍之人,會為爾等墊後!”
“軍爺饒命啊——”
這一刻,人們回憶起世世代代烙印在骨子裡的恐懼。
哪裡還敢接近半步,好似受驚的畜生一樣朝著四周散去,把最平坦最好走的道路讓出來,供前方打著“大盛”旗幟的騎兵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