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金烏烈日,天龍墜地。
陳三石再次接住這排山倒海的一擊,腳下的岩石都被踏出凹陷,暴血的力量實在可怕,在他破解對方的招式之前,根本無法正麵對抗,即便是防守都很勉強。
“你居然還能撐得住!”
曹樊赤紅雙目中流露出驚訝:“本世子,倒也是頭回遇到九龍之體,以前聽說過此體質練出來的氣血極為綿長,倒是料不到有這種程度!”
他在比武開始之前,有人演示過幾遍合一槍法,真正做到知己知彼,這一場,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輸!
一聲又一聲的兵器碰撞聲,如同炸雷般接連響起。
有些境界較低的人,看的心驚膽戰。
眼下這種情況,但凡要是出現一點兒失誤,是根本來不及喊認輸,就會被直接一刀劈死的!
“好重的殺意。”
二師兄程位嘖嘖道:“看樣子,世子殿下是鐵了心要殺掉這位陳大人。”
“可不是嘛。”
榮灩秋把玩著梅花:“依我看啊,陳師弟還是趕緊找機會跳下擂台為妙。”
“九師姐!”孫璃急切道。
“好好好,你慌什麼,我去看著還不成麼,小丫頭還挺會心疼人。”
榮灩秋說著,朝擂台方向走去。
“姐?”
孫不器看著親姐姐,多少聽出來不對勁:“你乾啥,伱要讓三石當我姐夫?”
孫璃氣哼哼地瞪他一眼:“滾。”
葉鳳修倚靠著石柱,沉默不語。
“輸是輸定了。”
蒙廣信扛著月牙鏟:“曹樊要是贏了,今天晚上灑家就找個機會把他弄死!”
程位趕緊道:“你瘋了,你不要命了?”
蒙廣信咬牙切齒地說道:“要命有什麼用?姓曹的要是天天跟灑家走師兄弟相稱,灑家不如死了算了!曹家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老五啊,我佛慈悲啊,你可不要亂來。”
“殺曹家人,就是大慈悲!”
“……”
孫不器看著擂台上焦灼的場麵,心裡竟然從一開始的慌張,莫名升起少許希望:“有沒有一種可能,咱們都小瞧三石了,他說不定……能贏呢?”
“轟!”
金烏蔽天,烈刀難擋。
陳三石在強橫的力量下被震退出十幾步,直到龍象之血調動到腿部,一腳在地麵踩出凹陷,才勉強穩住身形。
“第十六個回合!”
他在心中計數。
連換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金烏大刀再次從天而降,血色狂蟒狼狽支撐著來回躲閃,看起來就像是遭遇天敵的獵物。
隻是金烏和天龍無論如何追趕,也隻能傷到狂蟒,而無法將其斬殺。
曹樊的神色變得越來越凝重。
輸是不可能輸的。
隻是想殺對方或者廢掉對方,短時間內會非常困難。
而且對方明知道不敵,一直這樣支撐下去的意義在哪,難不成有什麼依仗?
曹樊思考的同時,手中的青龍偃月刀也沒有停下,刀光閃爍連成一片,真個如同一條青龍臨凡。
“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
他的暴血狀態,大概可以持續到六十個回合,在這之後,即便是他也要氣血衰竭。
但如今將近二十個回合過去,姓陳的竟然還跟剛開始一樣。
一副要撐不住的模樣,但就是不破防,不露出最後的破綻徹底敗下陣,就像是打不死一樣。
曹樊不敢大意。
他心中的目標,從斬殺對方,漸漸轉變成把對方趕下擂台。
先贏!
先贏下再說,大不了,以後再尋找機會擊殺此人,此行的目的是孫象宗手裡突破到武聖之上的法子,不能節外生枝,主次不分。
如此想著。
曹樊改變策略,青龍偃月刀的每一招一式,不再是為殺人,而是把對方轟下擂台,並且效果變得十分顯著。
因為對方,竟然寧願多承受打擊,也不願意多退後幾步!
顯然,是死也不打算輸下這場比武!
如此一來,隻會陷入更大的劣勢,給他更多的進攻機會。
“好,舍不得下去,你隻會死得更慘!”
曹樊終於找到對方最大的弱點,興奮地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暴血狀態再度加劇,從原本能維持六十個回合,縮短到五十個回合。
但他有充足的信心,如果陳三石還是逞強堅持,四十個回合之內,必死無疑!
“陳大人,可真是夠拚的啊。”
城牆上,裴天南看得連手裡端到嘴邊的茶水都忘記喝:“他的確是超出我的意料,如此年輕就能把氣血修煉的如此綿長。
“他的氣血,能夠維持很久,但這是在實戰的情況下,擂台上空間有限,沒有那麼大的地方給他用來拖延時間。
“陳大人如果把自己困在某一個範圍,就等於失去最大的優勢,最多再堅持十個回合,到時候就算是想跳下擂台,都來不及了。”
“這是連命都不要了,真是夠瘋的。”
候公公有些難以理解。
榮灩秋來到擂台下。
饒是她身為玄象境的一方主將,也看得有些心驚肉跳,因為真的是在搏命,她從陳師弟的身上,隱隱看到一股類似瘋魔般的氣場。
事實上。
他也不用這麼拚命的。
榮灩秋早就聽說師父對他青睞有加,前陣子甚至不惜損耗壽元,攔下數萬敵軍幫他渡河。
做到如此份上……
恐怕就算是內門,老人家過兩年也會把他升為真傳的。
陳三石就算不知道損耗壽元的事情,多多少少也能感覺得出來師父對他的欣賞吧?
搞不好,以後都得直接喊老人家嶽丈……
何苦呢?
但是榮灩秋轉念一想也對。
如果沒有這股拚勁兒,師父又怎麼會看得上他?
本來就是因為這股子心氣得到師父的欣賞,而不是為了表現才如此拚命,兩者不能本末倒置。
多少年了……
老人家一輩子這麼多徒弟,還是頭一個沒入門就被看重的。
雖然,這隻是他們猜測的,師父從頭到尾都沒有明說過,但大夥都看得出來與眾不同。
“糟了。”
榮灩秋看著眼前的局麵,差點就直接上去叫停,最後硬生生控製住自己。
隻見陳三石的嘴角,開始不斷溢出鮮血。
內傷!
兩名武者廝殺,說到底還是拚肉身的強度。
煉臟圓滿不僅僅能夠暴血,對於體內的臟器淬煉更是要高一個檔次,能承受得住更大的衝擊。
但煉臟小成不行。
如果是寬闊的場地,陳三石還能借助地勢來緩解壓力,但是為不離開擂台的範圍,他隻能選擇硬抗數倍於己身的力量,玄元五臟體還沒有練出來,臟器自然不如對方,此時此刻已然受了不輕的內傷。
“為什麼,為什麼你非要跟我爭,天下都是我曹家的,你爭得過我嗎?!”
曹樊血肉鼓蕩,一杆長刀宛若能夠開天辟地,說話的同時絲毫沒有影響殺意繼續擴張:“給我,死——”
連環十八刀之後。
他趁著對方被擊退的距離,先是把刀鑲入地麵,接著人形凶獸般朝著前方衝去,過程中重新拔起青龍偃月刀,從頭頂舉過,伴隨身體在空中旋轉數周,在源源不斷的氣血加持下,以“獅子斬”的招式悍然砸下。
“大日灼天!”
“轟——”
頃刻間。
天地黯然。
蒼穹之上的紅色夕陽,仿佛都被曹樊抓在手中,和長刀融為一體後化作一條不可阻擋的神威天龍,攜帶著天地之力轟然砸下。
這一刀。
是《金烏天龍刀法》中最強大的殺招。
陳三石本來是有機會躲開的。
但他不能退,因為他的雙腳,已然踩在擂台的最邊緣,再退半步,就等於前功儘棄!
於是。
一條悍不畏死的狂蟒,主動迎向神威天龍!
“嗡隆!”
蘆葉長槍的槍刃出現巨大的豁口。
就連青龍偃月刀也顫鳴不斷地暫時退開。
代價,是陳三石的五臟六腑如同千刀萬剮,喉嚨中充斥著血腥的味道,一口血水被他硬生生又咽回肚子,就連腳下的擂台都塌陷數寸,半邊身子都在擂台之外,距離淘汰隻差一線,沒有任何後退,他把所有的力量都硬生生抗在身上,而青龍偃月刀隻是短暫休整後就再次卷土重來!
“算了吧。”
榮灩秋甚至沒忍住,把話說出口來。
再堅持下去,也就兩三個回合的事情了,基本上敗局已定。
她不知道陳三石聽沒聽見,隻看到對方竟然,又向前兩步!
“如此求死!我成全你!”
狂蟒哀鳴。
天龍神威!
“能堅持這麼久,已經算是奇跡。”
裴天南放下茶盞。
“不然的話,叫停吧。”
候公公緊張地說道:“陳大人受的內傷恐怕不輕,又死活不願意認輸,這樣下去,擔心傷及根基啊。反正勝負已定,不如就提前宣布世子奪魁。”
“候公公,你偏袒此人?”
裴天南笑著說話,言辭卻截然相反:“沒有喊認輸,死在擂台上也是應該的,哪裡有提前壞規矩的?”
“裴巡撫用詞不當吧?”
候公公反駁道:“咱家隻是擔心傷到大盛朝自己的人才。”
裴天南挑挑眉毛:“候公公的意思,溫秋實不是人才?”
“你……”
候公公冷哼,沒有再答話,轉頭繼續去看擂台。
“轟!”
在接下不知道第多少次來自青龍偃月刀的狂轟濫炸後,陳三石眼前都有些發黑,之所以會受傷,完全是因為他在用自身劣勢,去對抗敵人的優勢。
二十六……
二十七!
每度過一個回合。
他體內的傷勢就會加重一分,但同時也會更加熟悉對方的路數。
“鐺鐺鐺!”
“啊——”
曹樊近乎癲狂地揮舞著青龍偃月刀,每一次砸下都能看到對方嘴角溢出的一縷鮮血,而這鮮血,對於他來說,無疑是一種令人興奮的大藥。
“你還在堅持什麼!”
他本來還以為對方有什麼類似於自己“大日灼天”的殺招沒用出來,結果到現在看,哪裡有什麼殺招,根本就是在硬抗。
真是想不到。
一開始想殺對方殺不成。
放棄殺人的念頭,隻想贏下比武後,對方反而主動送上門來受死。
曹樊和溫秋實沒什麼感情。
對方隻不過是他來到涼州後,上門討好的一條哈巴狗而已。
但是俗話說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
姓陳的殺了他的狗。
他這個當主人的要是不報仇,以後還有什麼人敢來投靠?
更彆說,從頭到尾,陳三石都沒有畏懼過他!
一個臣子,居然不畏懼帝王家,該死!
最後一擊!
“鐺!”
曹樊懷著必殺的決心,再度使出獅子跳斬,大日灼天。
然而,預想中終結擊殺的場麵並沒有出現。
大日灼天不僅被擋下來,而且對方不知道用了什麼樣的方式,遠遠比上一次更加輕鬆,那是一股無法形容的巧勁,不可思議地化解掉這狂躁暴烈的一刀,連半步都沒有再後退。
曹樊目光順著兵器移動,最後和一雙泛著血光的瞳孔對視上,心頭一顫。
三十!
陳三石默念著數字。
第三十個回合!
譜成,曲響!
刹那間,他覺得世間的一切都慢了下來,尤其是站在他麵前的對手,一舉一動都變得清晰無比。
金烏天龍刀法。
這套在同境界中,堪稱沒有敵手的刀法。
這一瞬起,在陳三石眼中變得漏洞百出,那杆青龍偃月,動作變得更是無比緩慢。
瀕死的狂蟒重新睜開瞳孔,向著神威無窮的天龍,展開一場反向狩獵!
“怎麼可能?”
曹樊眉頭緊鎖,滿臉愕然。
他的最後一招,就算不能殺死對方,也絕對可以使其徹底失去戰鬥力,怎麼偏偏這個時候,這小子不知道從哪裡來一股勁,竟然開始……反擊?!
“什麼!”
城牆上。
裴天南和候公公幾乎是同時猛地站起身子,各自上前幾步,來到牆垛之上,想要看得更加清晰。
就連孫象宗,也微微坐直身子。
“好!”
孫不器拚命抻著脖子。
葉鳳修更是直接踩著輕功,來到數丈高的石柱之上,俯瞰擂台,隻為看個明朗。
“怎麼了,是不是用了灑家的慈悲超度法?”
蒙廣信看到一半覺得沒希望,就坐下來開始喝酒,看見他們的反應,又火急火燎地起身看熱鬨。
夕陽餘暉。
擂台之上,狂蟒獵天龍!
不久之前還烈到難以招架的金烏天龍刀法,此時此刻在陳三石的眼裡變得破綻百出,他再也不用生挨硬抗,而是能夠根據刀法每擊不同,以特定的角度,特定的氣血強度來進行化解,接著伺機反擊。
要說體會對明顯的,自然還是曹樊本人。
他身上的自信一點點潰散,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難以理解,不明白為什麼,從某一刻開始,自己不管如何攻擊,都會被輕鬆拆解,就好像能夠提前看見未來,預判到他的攻擊,做出最優解。
不對。
更加像是破解了他的刀法!
比武開始之前,曹樊得到助力,了解到“合一槍法”的特質,提前知道“狂”勢,因此做到從容不迫。
而陳三石給他的感覺,遠不止如此,仿佛是親手練過無數遍刀法,對所有的招式都了如指掌。
但這更加不可能!
《金烏天龍刀法》就連皇室也不是誰都能學的,必須要經過嚴格的資質考核以後才能夠修煉,世界上絕對沒有曹家以外的人會。
那就隻能是……
在這三十個回合的戰鬥中。
對方漸漸熟悉,並且破解了刀法。
曹樊心中大駭!
這是什麼妖孽?
用三十個回合的時間,破解傳承數百年,世間絕頂高手親手創造出來的天下一等一的刀法!
他寧願是有曹家人把功法給過陳三石,也不願意對方是如此妖孽之才!
一直處於被壓製狀態的狂蟒,隨著比武延長,展開凶猛淩厲的反攻,漸漸變得勢均力敵,難分勝負!
“難怪……”
榮灩秋難以置信:“連我都開始有些崇拜他了,彆說小師妹……”
“奪魁,陳三石要奪魁?”
“……”
現場的觀眾足有數萬。
他們後知後覺的幡然驚醒,意識到要發生不得了的事情。
這場選鋒,全天下的人都覺得會是曹樊奪魁。
要是出現第二種結果,天知道會掀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
“不可能吧?”
“煉臟小成能跟圓滿打成這樣,本來就世間罕見,至於能贏,豈不是天方夜譚。”
“你彆說,還真有這個可能。”
“……”
在數萬人震驚不已,好像炸開了鍋一樣的時候,另外有一群人則是顯得格外平靜,仿佛完全不感到意外。
“我贏了,十兩銀子拿來!”
“放屁!這還沒結束呢。”
“那位世子,肯定撐不到五十個回合,彆琢磨了。”
“誰說的,有機會!”
“……”
在所有人,從一開始就認定魁首會是皇室世子的時候,來自鄱陽縣衛所的將士們,在角落裡開了一場賭局。
他們在賭,曹樊能撐多久。
有人下注三十個回合,有人四十,也有五十……
唯獨沒有人下注曹樊贏。
是的,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家將軍會輸,從沒有!
在大家心裡,那個把他們從鄱陽帶到這裡,一路麵對數萬敵軍圍追堵截還能護送數萬人渡河的人,早就是天神一般,天神,怎麼可能會輸?
“廢物!”
有人小聲罵道。
“狗日的,你敢罵世子,你不想要命了?”
“嘴巴上尊敬點,彆連累到將軍!”
“……”
……
“就算你能破我的刀法,也贏不了我!”
曹樊心中不管再怎麼震撼,始終沒有慌亂而導致出現更多的破綻,算是做到臨危不亂,處變不驚。
他刀法的優勢就算消失,也還有境界壓製在!
純粹力量上,對方是比不過他的。
他的暴血狀態,還能再支撐十個回合,到時候,總該能耗光對方的氣血吧?
直到又是八個回合過去,眼看著對方還是沒有任何氣血衰敗的跡象,曹樊臉上的惶惶不安再也壓製不住,他簡直懷疑對方是一名化勁高手,否則的話哪裡來的如此雄厚的氣血。
“不可能,不可能!”
感受著體內氣血的流逝和乾涸,曹樊不甘心地咆哮著,他手裡的青龍偃月刀,再也沒有進攻的機會,需要全力防守。
在眾人的眼中。
血色狂蟒也從難分勝負,開始占據上風。
“裴大人,快,你快去看著!”
候公公出言提醒:“打紅眼了,很有可能收不住手,千萬不能再出茬子!”
他自然是在擔心,陳三石把曹樊殺死!
回憶起溫秋實的死,仍舊心有餘悸。
他們暫時顧不上震驚為什麼會打成這樣,心裡更多的是害怕!
要是曹樊死在擂台上,事情就真大發了。
“哢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