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將軍!守不住了!”
“咱們就剩下最後兩千人!”
“城裡的百姓怎麼殺,他們也不肯上來幫忙了!”
“怎麼辦!”
“不然開城投降吧!”
“外麵的人說了,隻要咱們投降,就讓我們加入西齊國,沙將軍你也還是大將軍!”
“……”
“你說什麼?!”
“噗呲!”
沙文龍一刀砍下去,勸降的士卒腦袋當成飛出去老遠,鮮血好似噴泉一樣從頸動脈爆發出來,濺射的滿地都是。
他麵目猙獰地對著手下吼道:“誰再敢動搖軍心,就跟他一個下場!”
“嘩啦……”
曹樊扔掉青龍偃月刀,一屁股癱坐下來,滿臉絕望:“沙將軍,你若是想降便降,本世子是絕對不會怪你的。”
“世子,你在胡說什麼?!”
沙文龍急忙單膝跪下:“我沙文龍,清楚自己不是什麼正派之人,但也懂得知恩圖報,我世世代代都蒙受陛下的皇恩,連尹少爺都願意為世子赴湯蹈火,我又何嘗不是?”
“完了……”
曹樊苦笑,神情都有些麻木:“守不下去的,糧草徹底沒了,連馬都沒得殺,將士們沒有任何守城的意誌,還怎麼守下去?”
“那就不守!”
沙文龍一把扯下眼罩,露出猙獰可怖的瞎眼:“先把城裡的百姓驅逐到一起,給他們發兵器,然後我們都換上百姓的衣服,讓百姓在前麵當墊子,你我二人也不隨軍而行,就混在逃亡的百姓當中,隻要出城五十裡鑽進深山老林子裡,誰也找不到我們!而且彆忘了,呂將軍開戰已久,以他的神勇,必定有機會大破劍門峽穀,到時候,就是你我二人得救的時候!”
直白講,就是拋棄所有人!
兩個人逃跑,活命的概率是最大的。
“日久見人心,患難見真情!”
曹樊感慨道:“真是想不到,我曹家在北境,還有你這樣的忠臣良將!對了,沙將軍的體質有沒有希望突破武聖?”
“有,但不大。”
“那就是能!”
曹樊說道:“此次隻要我能活著回去,就會懇求父王全力培養你,忠臣良將,可比一個天才要強得多!”
“謝世子殿下!”
沙文龍即刻動手,去安排百姓們先衝出去。
……
城外。
叛軍大營。
董安連甲胄都沒有穿,身上穿著便衣,頭發一夜之間變得花白,看的將士們都觸目驚心,他們根本就無法理解。
不就是放走幾千人,有什麼大不了的?
何至於把自己折磨成這樣。
董安一邊看著輿圖,一邊自己下棋。
“報!”
“大帥!”
將士衝進來報信:“不好了,陽春府城門洞開,差不多十萬百姓朝著四麵八方逃竄,我們估計城裡的守軍也混在其中,這可如何是好?”
“噠~”
董安沉默不語。
“董將軍,你倒是說句話啊?”
項田湊上來:“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盯著預備營的殘兵,賈老四還在那裡,羅天關也有兵力,他們跑不出去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城裡的沙文龍殺掉,然後活捉世子曹樊!”
董安仍舊不說話。
時不時還要拿起筆,在輿圖上勾勾畫畫。
他在複刻之前的對戰,就像是複盤棋局,看看對方是怎麼做到的。
“報——”
斥候風塵仆仆地趕回來:“大帥!董安澗口縣傳來消息!”
“賈老四……”
董安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嘶啞:“應該已經死了吧。”
“將軍,您、您怎麼知道的?”
斥候驚訝,然後說道:“負責追擊的大軍,路過澗口縣的時候,賈四爺和他的部下就已經全部死了,沒有發現預備營殘部的消息,應該是繼續南下,直奔羅天關而去了,如今羅天關兵力空虛……”
“告訴梁紀年。”
董安沉聲道:“在羅天關堵死他們,而且要用兵謹慎,注意他們的佯攻,前麵兩次我們都是被佯攻給騙了,不要再上當了。
“還有這裡,這裡,都要布置重兵原地不動,防止他們故技重施,殺個回馬槍原路返回,側翼也要布置重兵,無論如何,一定要徹底圍死他們!
“我之前……
“太小瞧他們了!
“陳三石有腦子,這個於鬆也不差勁,彆忘了,他才是預備營殘部的主將。
“金泉府當時的守將是通脈小成,賈老四也是通脈,連著斬殺兩名通脈,在同境界當中也絕對是翹楚,所以接下來,除了陳三石以外,於鬆的動向也要格外注意,他隻要不露麵,就大概率是佯攻,把這一點,給梁紀年講清楚。”
“是!”
斥候領命離去。
他們負責把命令寫在紙上,然後再送到黑鷹的身上。
“董大人!”
項田著急道:“那邊安排完了,咱們這裡呢?”
“你看著辦吧。”
董安淡淡地說著,目光仍舊沒有從輿圖上挪開。
“看著辦?”
項田再也忍不住:“董將軍,何必呢?幾千人就算是跑掉又能怎麼樣,管他們做什麼,把陽春府拿下才是重中之重。”
“你懂什麼?!”
董安投來虎狼般的目光,語氣狠辣:“項田,你知不知道,預備營殘餘意味著什麼?裡麵光是武聖之體就有四個!更彆說,還有一個遠勝於房青雲的陳三石!
“不僅會打仗,將來武力值也會是世間頂尖!彆忘了涼州的傳聞,孫象宗將來是很可能把仙法傳給他的!這種人不除掉,彆說是對咱們,對大盛都未必是什麼好事情!
“你還愣著做什麼?陽春府裡的兩千人,你還搞不定嗎?”
“是,我知道了。”
項田領命,慌慌張張地領命離去。
“隻要、隻要接下來能把姓陳的按死,就說明房青雲已然不是我的對手。”
在董安的心裡。
才和他隔空對弈不到半年的年輕將領,早就超過房青雲,成為他視為宿命之敵的人。
有些人活著,是為了錢,有些人是為權,也有些喜歡色的,但他生下來的追求,就是成為全天下的兵家第一人!
就像是千年前的兵聖一樣。
等到他死以後,大家學習兵法,讀的都是他流傳下來的兵書。
所以贏下這個人,對於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隻要贏下這一局,之前的輸就不再算什麼。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經驗,都被他消化,變成自己的東西,將來在其餘戰場上用出來!
必須,贏!
這場仗,大於他的生命!
……
眉山府。
“還在減少!”
梁紀年焦慮地感受著體內的變化,不停地在屋子裡來回踱步:“一定是他們又打了敗仗,又打了敗仗!才會導致這樣的!”
“報!”
情報終於送過來。
梁紀年第一時間拆開查看,還不忘記彙總之後再輿圖、沙盤之上複刻一遍:“好一個明攻陽春府,暗渡洪澤河!這種伎倆,他們二渡的時候就用過一次!
“賈老四呢,賈老四有沒有把他們攔住?”
“報——”
“東岸戰報!”
“賈四爺等人在澗口縣全軍覆沒!”
“什麼?他死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梁紀年有些氣急敗壞:“預備營一路行軍,疲憊不堪,先是在金泉府斬殺通脈、化勁正副守將,然後又在澗口縣殺了四爺。
“看來,我們之前都小看於鬆了,此人勇猛無敵,將來必成大器!”
“大帥!”
將士說道:“接下來怎麼辦,咱們在羅天關隻有兩千守軍,一名通脈,按照這個戰鬥力,他們還真有可能衝出去,要不要再從眉山府調一部分兵力過去?”
梁紀年沒有急著做出決斷,而是看著輿圖和沙盤,分析道:“他們現在的位置,大概率是在澗口縣以南,快要到小羅縣。
“按常理來說,咱們要想堵住他們,的確應該立馬調兵過去。
“但是彆忘了!
“上一次,他們就是在羅天大關虛晃一槍之後調頭西渡,把我們耍的團團轉,所以這次,不要著急。
“咱們眉山府,最多還能聚攏來多少人馬?”
“回大帥的話,最近的名冊上,是一萬零五百六十二人。”
“好!”
梁紀年把玩著戒尺,眯著眼睛說道:“傳我的令,調出八千人在洪澤河邊駐紮,其中三千人過河去羅天大關支援圍剿,剩下的人隨時聽候調遣!
“如果是真的主攻羅天大關,就全軍出擊!
“如果是佯攻就原地不動,隨時準備回防,或者北渡包圍!
“這次,他們必死無疑!”
“大帥妙策!”
一名參將感慨道:“如此安排,就既能保證不讓他們從羅天大關逃走,又能防止他們再次渡過洪澤河,繼續再明州境內跟咱們繞圈子。”
“這位陳三石僅僅有三千人,就跟我們耗著麼長時間,已經夠厲害了,即便是比起我也不遑多讓。”
梁紀年心情舒暢不少,放下戒尺後說道:“我聽說,他以前也是個讀書人,而且連秀才都考不上,我倒還是真有點惺惺相惜了。
“可惜,敵人就是敵人,殺死他,也是我對他的尊重。
“這樣吧,他死以後記得留個全屍,然後送到眉山來安葬。”
“大帥仁義!”
“……”
……
陽春府城,叛軍大營。
董安看著傳回來的消息,隻覺得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
“好,好啊!梁紀年不愧是得到天書的人,不是個蠢材,如此安排可以說是萬無一失,結束了!
“這次,真的要結束了!
“嘶……”
他想站起身,結果腦袋一暈,險些栽倒在地上。
“大帥!”
心腹侍從急忙上前扶住:“您最近七八天就喝了一碗粥,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咱們習武之人,更該多補充肉食才對!”
“是嗎?我這麼久沒吃東西了?”
董安笑笑:“我自己都不知道,去吧,給本帥弄些烤肉過來,烤隻羊,再弄些酒,算了,酒還是不喝了,弄些肉湯吧。”
“好。”
侍從立馬歡天喜地的去照做。
大帥心情大好,說明接下來的戰局要完全走向優勢。
……
小羅縣。
“又回來了。”
陳三石看著破敗的城門,和於鬆一起率領弟兄們殺了進去。
小羅縣如今一個守軍都沒有,唯有的負責維持治安的衙門捕快,其實也是大盛朝的人,之前無非是迫於赤眉的壓力才不得不歸順,見到他們簡直就是夾道歡迎,甚至連飯菜都提前準備好了。
吃上一頓熱乎飯,短暫休息半日之後,他們就繼續南下,直奔著羅天大關而去,一直到距離兩百裡外的荒山附近才停下來,等待著斥候的消息。
“報!”
趙康連腳上的鞋子都跑爛掉,他彙報道:“羅天大關果然兵力空虛,我們試探之後,最多也就是兩千多人!”
“好好好!”
嚴長卿大喜過望:“活了,咱們都活了!”
“沒錯!”
謝思述同樣一掃身上的疲憊:“京軍三天前就進入大荒了,咱們隻要殺出去,一個月之後就能跟京軍彙合,到時候再跟大軍一起殺回來,報仇雪恨!”
“咱們……”
路書華沒有急著表態:“還是先看看陳千總的意見吧?”
“你們知道就好。”
於鬆投來目光:“陳千總,大家都等著你下‘命令’呢,趕緊吧。”
來來回回這麼多次。
他們上上下下也算是徹底服氣,哪裡還敢再自作打算,胡言亂語,之前的每一次都說明,三千多人距離死亡隻差半步。
“羅天大關,應該是出不去了……”
陳三石先是給他們潑冷水,然後耐心地解釋道:“咱們每次過河之後都沒有足夠的戰馬騎,導致行軍速度驟減,我本來也是嘗試,現在看來果然來不及。
“咱們來到小羅縣之後,估計不管是陽春府的董安,還是眉山府的梁紀年,也都得到消息,肯定會提前派兵馬前來支援的。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衝出羅天大關就需要速戰速決。
“但羅天大關不同於澗口縣的賈有田等人,他們本來就是負責守備的,時刻都會保持警惕,再加上請君入甕,吃掉涼州兵馬的計策早就定下,羅天大關也修繕的十分完善,上次許文才他們親眼見識過,即便隻有兩千人,我們沒有攻城器械,還需要現去搜尋或者製作,算下來也最短也要二十幾天才有幾率攻下來。
“這麼久的時間,不光是足夠援兵抵達羅天大關,就連我們身後的追兵也會鋪天蓋地的追過來。
“故此,繼續南下強行攻打羅天大關,我們必死無疑。”
一同話說下來。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一群人也還是被說的陷入死寂。
“那……那怎麼辦?”
半晌過後,謝思述才說道:“這次真的死路一條嗎?”
陳三石幽幽道:“辦法有……”
“有陳千總還不快說,你想嚇死我們嗎?”
“對對對,都到這個份上了,我們肯定服從你的命令,你讓我們往東,我們絕對不會往西!”
“是啊陳千總。”
於鬆傷勢恢複大半,臉色好看不少:“你是不是有什麼顧慮,沒關係,儘管說出來。”
“嗯。”
陳三石頷首,開口道:“各位,你們覺得這場仗打到現在,最關鍵的節點是什麼?”
“劍門峽穀?隻要呂將軍打進來,以他的神勇,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不對,我覺得是雁州,白虎營和朱雀營對決的是西齊國大軍,再往西就是長城,他們要是贏的話,西齊國會有巨大的壓力。”
“看來你們說的都不對,陳千總沒有表示讚同。”
於鬆苦中作樂地笑著說道:“那我就猜是京軍,將軍從羅天大關打進來以後,咱們大盛朝就從兵力方麵超過敵軍,自然能慢慢取得優勢。”
陳三石還是搖搖頭:“老許,你來說。”
許文才手中的羽扇一揮,落在眉山府的位置:“大人莫非,是想說這個梁紀年不成?”
“沒錯。”
陳三石繼續說道:“赤眉軍的兵力不多,但要是沒有赤眉軍,就不會有這場明州大亂,歸根結底的因素其實也不是梁紀年,而是他手裡的……天書奇兵!”
“你們明白嗎?”
他頓了下,“不論是西齊國還是叛將董安,他們都是奔著奇兵天書而來的,諸位隻知道兵法,不知道打仗其實爭的無非是一個‘勢’。
“而仙人賜寶,奇兵天書的噱頭,就是最大的勢。
“如果不出許某人所料的話,明州這麼一鬨,全天下都會蠢蠢欲動,因為人們都會崇拜仙人,他們相信仙人都支持造反,說明大盛朝氣數已儘,就會不要命的鬨起來。
“這也是為什麼,赤眉軍一開始不過幾千人,能鬨到今天這個局麵的原因。
“但恰恰相反!
“如果關於仙人的傳聞打破掉,那麼敵軍的‘勢’就會不攻自破,後續戰局將會扭轉攻防之勢,敵軍再也沒有任何天時地利人和,會陷入一場無比艱難的拉鋸戰,
“所以,我們要——”
陳三石在眾目睽睽之下,手指如同定海神針一般,重重地敲打在洪澤河西岸,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道晴天霹靂般在他們的腦海中回蕩。
“四渡洪澤,直搗眉山!”
直搗黃龍的黃龍是地名,陳三石為了便於他們理解,就改為眉山。
四渡!
“妙計,不,神策,此乃神策!”
許文才倒吸一口氣,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他自持精通兵法,而且耗費多年時間,研究過上千年來的知名戰役。
明州之亂一開始的時候,他還能跟得上大人的節奏,可等到三渡之後,就有些恍惚了,但如今更是陷入迷茫,直到聽到四渡這兩個字後,才如同醍醐灌頂般清醒過來。
他為其餘還處於迷惑狀態的人講解道:“如今大部分兵力都在咱們身後追擊,唯一能夠做到最快調兵支援的,隻有赤眉軍的大本營,眉山府!
“可是仗打到現在,眉山府城也不會剩下多少兵力,最多不超過一萬五,幾千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一旦他們分兵支援,就會導致大本營空虛,咱們可以趁機向西四度洪澤河,然後直接攻打眉山府!
“梁紀年一個儒生,連陣卒都不如,身邊又沒有什麼高境界的武者,隻要咱們打進去,他就隻剩下死路一條!
“等到梁紀年一死,奇兵天書拿到手。
“不光咱們能夠得救,對於明州戰局都會有巨大的幫助!
“這就是大人所講的。
“四渡洪澤,直搗眉山!”
但……
陳三石之前一直沒說,是因為還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需要慎重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