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在夕陽的餘暉下染成紅色。
港口碼頭,一切還是和之前一樣。
漁夫們清點著收獲。
官兵挨個檢查,任何企圖偷偷帶走寶魚、靈魚,或者沒有湊夠應該上繳數量的,輕則毒打強行趕回海裡,重則直接發配充軍。
這一片海域,在靈脈複蘇之下。
不知道有多少寶魚,山裡不知道要催生出多少寶藥、多少異獸。
不久之後……
南徐的整體實力隻怕是要大幅度增強。
這大概也算是南徐的機緣。
靈脈哪裡不複蘇,偏偏複蘇在他們的境內。
“南嶺鎮戒嚴了。”
凝香前去探查情況,很快回來說道:“南徐十萬大軍,在附近安營紮寨,層層包圍水泄不通,而且到處都是孫督師的通緝令,他們的武聖、塚虎之類的也都來了。”
又是十萬?
徐、盛、齊、慶四國,其實都是大國,單從人口來講,隻要糧餉足夠,征調出兩百萬以上的兵馬都沒問題,倒是在意料之內。
至於師父的通緝令……
應該是有修士趕來通知的。
怎麼離開此地,然後暢通無阻地回大盛,成了首要的問題。
南嶺鎮此刻。
不光是凡人無法離開,就連修士都要經過嚴格的盤查。
最關鍵的。
壓根也沒有修士想要離開此地。
畢竟。
不少來自大澤坊市的修士們,都在山野之間和海麵之上打來打去,目的就是想弄一些靈獸、靈魚回去換靈石,回坊市還說得過去,誰要是朝著反方向去,就是進入大徐境內,再往前是大盛,是凡俗世界,壓根就沒有一個人要去凡俗世界。
陳三石他們隻好暫時先在客棧落腳,幸好癩子頭先前就在這裡露麵過,掌櫃的替他擔保是尋仙之人,修士們才沒有過於為難。
即便如此,也還是要求在發現孫象宗的蹤跡之前,不得任何人離開。
……
大盛。
京城。
自從紫薇山之亂,聖駕回京後的第三個月,太子爺就病逝在西寧宮當中,他的所有子嗣,都離開京城,前往偏僻的封地之中。
秦王、齊王在大亂中安然無恙,正式開始參與處理政事。
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當初……
是他們的大哥沒有下殺手。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太子爺在說完這句話後,就當著他們的麵離去。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說得真好啊。
怪不得大哥會失敗。
他還是太仁慈!
秦王、齊王勁頭十足。
隻是塵埃落定後,六皇子就結束長達十年的圈禁,一回歸朝堂就立馬有大量的門生故吏擁躉,老十二也跟在後麵輔佐,聲勢浩大。
至於皇帝陛下。
回來以後,閉關修煉的日子時少時多,比以往要強上不少。
萬壽宮。
“陛下!”
“陛下,有大事!”
“……”
“站住!”
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鴻將報信之人攔住,接過信箋後自行送入大殿內。
幔帳之後。
隆慶皇帝深沉開口:“念吧,是找到那個張癩子了?”
他回京之後,總結多方情報。
越是仔細盤算,就越能算出來。
這個張癩子兩頭通吃。
先是從香火神教那裡搞到好處。
又趁著紫薇行宮大亂,取走太祖遺物。
那是他曹家的東西!
其中必定還有進入仙界的法門,怎麼能容忍就這樣落在外人的手裡。
“陛下,張癩子還在查,暫時沒有消息,這上麵……”
黃鴻的聲音有些顫抖:“是孫督師下落。”
“他?”
皇帝古井無波地說道:“說說吧,他這兩年躲到什麼地方了?”
“孫督師,他在天涯海角……”
黃鴻頓了下,把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全部講述出來。
“你說什麼?”
幔帳掀開。
隆慶皇帝走下高台,他緊緊捏著拂塵,消化著得到的信息:“天涯海角在南徐……每五十年的洞開就在不久之前,孫象宗毀了靈脈……”
“陛下。”
黃鴻說道:“根據南嶺鎮的修士透露,孫督師確實憑借一己之力摧毀靈脈,殺了許多修士,武道境界,已然是深不可測,他若是……”
隆慶皇帝看向幔帳之後的龍淵劍,呼吸在短暫紊亂後恢複平穩,淡然道:“他是朕的弟兄,如今又壽元無多,無需過於猜忌。
“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還在天涯海角。”
黃鴻答道:“有大量仙人要圍殺他,南徐也調了十萬大軍過去。”
“你替朕想想法子。”
隆慶皇帝說道:“這件事情,我們該如何插手?”
“陛下,這恐怕有些困難。”
黃鴻發愁地說道:“南嶺鎮的位置,處於南徐最東南,中間隔著不知道多少山多少水,大軍幾乎不可能短時間內打過去。而且那裡如今都是仙人,派大內高手過去也無濟於事……”
隆慶皇帝沉吟道:“照你這樣說,孫象宗凶多吉少了?”
“奴婢實在不知。”
黃鴻彎腰垂首:“但是孫督師既然敢去,想必肯定有把握在。”
“不行……”
隆慶皇帝踱步至大殿門前,望著涼州方向,似乎是下定某種決心:“朕要去看看他在做什麼。”
“陛下?”
黃鴻一路跟著皇帝走到如今,彼此之前心有默契:“您莫非……”
“對外宣稱,朕閉關修煉,不得走漏任何風聲。”
隆慶皇帝下令道:“另外,讓老六暫代監國之職。”
“陛下,不可啊陛下!”
黃鴻出言勸阻道:“您貴為天子,萬金之軀,怎麼能以身犯險?”
“黃鴻啊。”
隆慶皇帝頷首,沉聲道:“仙界之門就在眼前,朕豈能不親自一探究竟?!”
“奴婢無能!”
黃鴻慚愧萬分:“不能替主子分憂。”
“行了,朕意已決。”
隆慶皇帝拂塵一揮,便是換了身衣裳,容貌也變作另外一人。
他扔下拂塵,伴隨著“嗡隆”龍吟,一抹金光落在他的手中,平息之後,赫然便是那柄太祖遺留的龍淵之劍。
“陛下!”
黃鴻擔憂道:“不用派幾個隨從跟著您嗎?”
“一群累贅!”
隆慶皇帝禦劍而去,眨眼之間便消失在天際。
……
南徐。
南嶺鎮。
陳三石困在這裡,一困就是大半個月。
他親眼看到,南徐的一名武聖,和一名煉氣圓滿的修士走在街上,顯然已經達成某種合作。
據說南徐很興奮。
他們準備在這裡幫助修士們困死孫象宗,然後立馬揮師北上。
“這可如何是好……”
昭昭趴在桌子上,撥弄著恢複成掌心大小的靈舟,時不時用手拿著在半空中劃過。
據她所說。
這艘靈舟,隻有主人才能夠驅使。
原先主人的印記抹除,如今主人便是昭昭,算是徹底成她的東西。
“是啊。”
凝香思忖著法子:“這樣困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去找個南徐高官,或者初期修士將其控製住,讓他們帶我們走?”
“不妥。”
陳三石否定這個提議,凝香的魅術有用,但自身境界太低,很容易就會被境界更高的人識破,這樣做隻會惹來更大的風險。
最好的辦法,是想個法子讓他們亂起來。
但這點……
他的實力隻怕是做不到,也隻能靜觀其變,同時不能浪費時間。
這些日子。
他日日都會在院子裡練槍。
【功法:鎮國龍槍.玄象(精通)】
【進度:598/1000】
“呼!”
直到精疲力儘。
陳三石才停下來,他將虎頭湛金槍收入儲物袋,然後腰間挎著刀出門,準備看看今天戒備有沒有鬆懈一些,有沒有機會離開。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整個南嶺鎮裡裡外外兩百裡,都保持著“隻準進不準出”的狀態。
理由就是孫象宗可能會偽裝成任何人離開。
除非確認孫象宗真的在大澤坊市之內,否則的就要等下去,多久也要等。
“罷了,另想他法吧。”
陳三石回到客棧,準備點些異獸當做菜品。
恰巧此時。
天上有一名劍修劃過,徐徐落在客棧門外。
對於如今的南嶺鎮來說,本該是再尋常不過的場麵。
但陳三石卻是一怔。
因為……
他分明看到那名修士腳下踩著的飛劍有些眼熟。
不。
不是眼熟。
就是龍淵劍!
表麵做過簡單的偽裝,但陳三石【過目不忘】,不會記錯任何細節。
事實上,龍淵劍也沒幾個人見過,偽裝的意義不大,如果不是剛好遇到自己,沒人認得出來。
而且,就算是他肉眼出錯,懷裡玄珠的感應也不會出錯。
龍淵劍……
皇帝?!
他怎麼跑這裡來了?
衝著師父來的?還是仙界?
“……”
陳三石心神一緊。
皇帝老兒。
是來幫師父,還是還害師父的?
一時間。
他甚至有種火速返回大澤坊市,把這個消息想辦法通知給師父的衝動。
但理智告訴他。
不能這麼做。
師父當時沒有強行突圍離開,目的就是幫助他們隱藏身份先走,貿然違背安排回去,說不定非但幫不上忙,反而會帶來負麵影響。
而且彆忘了。
不論修為多高。
師父統領八大營,名震天下的孫督師孫大帥。
他如今也是從二品的鎮國將軍。
都是領兵之人。
不能衝動行事。
但是…
隆慶皇帝扮做平平無奇的老年修士,他輕輕一揮手,就將龍淵劍收入袖中,而後闊步走進客棧大廳之內。
糟了……
陳三石是以癩子頭的模樣在此地行事。
皇帝雖然沒有親眼見過。
但容貌特征終究明顯。
而且又是在天涯海角附近。
他低著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就想要先離開此地再說。
“道友,請留步!”
然而,那名老年修士還是主動找來。
陳三石頓住腳步:“這位道友有何事?”
倒是也不必過於緊張。
就算皇帝老兒心生懷疑,最多也就是試探試探,斷然不敢在此動手。
此地又是南徐腹地,外麵就是十萬大軍和武聖,還要再加上跟南徐合作的仙人們,大盛皇帝的身份一旦暴露,會有什麼後果,可想而知。
“老夫姓徐,單名一個遼。”
老年修士抱拳道:“想跟道友打聽些事情,不知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吧。”
陳三石不為所動。
“實不相瞞,老夫是尋仙之人,想問一問如何前往天涯海角。”
老年修士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塊靈石:“請道友笑納。”
“這個……”
陳三石收下靈石:“你自去碼頭,尋擺渡船即可。”
“老夫尋過。”
老年修士平靜地說道:“他們說最近不會有船來,就算是有船,也需要有玉牌才能夠進入坊市,道友可曾見過玉牌?”
果然在試探。
“嗬嗬,我若是有此物,還會困於此地躊躇不前?”
陳三石本來想直說自己是坊市內的散修。
但隻要皇帝一打聽,就知道在撒謊,不如先糊弄一下。
“不過……”
他拿著對方遞來的靈石:“道友出手如此闊綽,想必頗為富裕,就算是沒有玉牌,也能夠花費靈石,走大澤坊市的傳送法陣,一樣可以進入修仙界。唯一的難點,就是需要渡河的擺渡船。”
“原來如此。”
化名徐遼的老年修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友和我都是尋仙之人,今日在此相識也算有緣,不知道道友尊姓大名,又來自何方,他日再遇,也算是朋友。”
“在下姓張名順。”
陳三石抱拳道:“就是南徐本地人,閣下來自哪?”
“老夫來自大慶。”
老年修士沒有繼續糾纏:“既然道友要忙,老夫就不再叨嘮,有緣再見。”
“告辭!”
陳三石抱拳離去,心中忽然有了脫身之計。
……
隆慶皇帝站在原地,靜靜看著這名相貌醜陋的散修離去,數次險些取出龍淵劍動手斬落此人的腦袋,以示帝威浩蕩。
八成!
他看此人,八成就是張癩子。
偷了他曹家的東西,跑過來尋仙問道!
但這一趟。
隆慶皇帝也總算打聽清楚。
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
大概就是玉牌和一道修煉功法。
前者可以用靈石彌補,後者他早就得到。
最重要的龍淵劍沒有丟。
這樣算,倒也不算損失太重。
此人最該死,但不能冒著暴露的風險在此地動手,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三思之後。
隆慶皇帝選擇暫時放過對方。
等到夜間。
他再次來到碼頭,尋找通往天涯海角的擺渡船。
“兩塊靈石!”
一名牽著毛驢的老翁悄然出現:“老夫給你指一條明路。”
“……”
隆慶皇帝知曉對方要價很高。
但情急之下,他也不在乎這點靈石,當即掏給對方。
“嗬嗬~”
莫竹收下靈石。
他才回到坊市不久,就聽說那個魔頭鬼七闖入坊市,嚇得又趕緊出來躲兩天,不曾想還有生意做,甚是美妙。
他清清嗓子:“最近幾日擺渡船極少,倒是剛剛瞧見有位年輕女修開著靈舟回來,道友可以去問問,隻要靈石足夠,總歸是沒問題的。”
沒有半句廢話。
隆慶皇帝沿著海岸碼頭尋找。
很快。
他就找到一名才從擺渡船上下來的女修,外貌上看也就是少女模樣,年紀不大。
“道友。”
隆慶皇帝開口道:“不知可否渡我一趟?”
“不渡。”
少女搖搖頭:“如今天涯海角亂糟糟的,我也是才回來。”
“五塊靈石。”
隆慶皇帝說道。
“這不是靈石不靈石的問題。”
少女仍舊拒絕:“實在是……”
“十塊靈石。”
隆慶皇帝提高價碼:“小姑娘,或者你把船賣給我,我自己去。”
“那可不行。”
少女連忙道:“我在坊市也靠著它打靈魚,是吃飯的東西,無論如何也不能賣掉。不如這樣吧,我遠程給你開船,就不跟你過去了,如何?”
“可。”
隆慶皇帝答應。
他拿出靈石交給對方,然後便登上靈舟。
靈石的激發下。
靈舟開始行駛。
不多時,就進入到茫茫大海之中,直到徹底被大霧吞沒。
“這霧……”
隆慶皇帝看著靈舟泛光的結界,心生警惕,直到確認沒問題後才專注地望著前方。
並非是他輕易相信修士,而是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在此地理應沒有任何仇敵,修仙界就算是再詭譎狡詐,也不至於走哪都有人要算計他。
而且剛才的那名女修,不過是煉氣一層,真要是耍花樣,彈指之間便可誅殺。
“大澤坊市!”
隆慶皇帝望著前方的濃霧,眼神深沉。
這一趟,也不光是孫象宗。
他若是趁此機會,掌握住自由來往修仙界的通道,再在裡麵站穩腳跟,日後也能夠不再受製於人,暗中提升實力。
“嗯?”
如此想著。
隆慶皇帝明顯察覺到腳下的靈舟速度變得緩慢下來。
靈光一閃。
靈舟忽地開始迅速收縮。
不過眨眼之間就消失不見,他整個人脫離結界的保護後,濃鬱大霧頃刻間將其包裹。
隆慶皇帝捏碎符籙,在周身形成一道防禦結界。
大霧吞噬而來,發出“哢哢”的聲音,仿佛有數不清的銅牙利齒在撕咬結界。
“找死。”
隆慶皇帝倒也不怒,自己還不至於栽在這麼幼稚的手段之下,就是又要耽誤些時間。
他心下升起濃濃殺意就要飛回大霧之外,去找那名女修算賬。
也就在此時。
大霧之中,隱隱約約看到,又有船隻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