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大漠蠢蠢欲動,已經往各個部落調集兵馬。
為應對。
西北三州的邊境,也都糾集大量兵馬,與之形成對峙,其中大師兄呂籍還連殺數陣,總計斬敵千餘人,將領一名。
除此之外,還有關於巫神教的消息。
巫神教短暫平息過半年。
就在月餘前,又重新開始對宗門弟子的“迫害”,至今無法查明是何人所為,哪怕是和羅天山脈裡的“仙人”有關係,也應該有人看到才對。
煞氣……
回憶起羅天山脈中的異象。
陳三石如今覺得,恐怕也和靈氣複蘇有關,看來有必要找個時間再進山一趟。
這次回來之後,也算是漲些見識,試試看弄清楚這些修士在做什麼。
涼州是他的家。
就算不扯上修仙界。
類似雲州十日的事情也絕對不允許再發生。
收起萬般思緒。
陳三石才發現懷中的女兒已然睡著,輕輕將其放回床上,本來準備離開,結果發現丫頭的小手還緊緊攥著衣袖,擔心強行掙開會把她吵醒。
最後。
他乾脆坐在床邊,本來打算仔細思考下後續的規劃,結果不知怎地,回到家裡後積攢的疲憊一湧而上,就這樣坐著睡著了。
等到再睜開眼,窗外天已微亮。
小丫頭正在往他的身上蓋虎皮毯子。
“爹爹醒了?”
陳雲溪跑下床,等到回來的時候,就端著熱水和毛巾。
“我走了。”
陳三石胡亂洗了把臉後,就騎上千尋,前往闊彆已久的軍營。
“咚咚!”
正好是卯時。
點卯之後,將士們正在操練,隔著許遠都能聽到震天動地的戰鼓和喊殺聲。
“大人!”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夏琮匆匆趕來:“你閉關結束了?”
“嗯。”
陳三石望著洪澤營所在的方向:“如何了?”
“都完善了!”
夏琮說道:“如今十二營主將全部在涼州,不久之前六皇子殿下也奉皇命前來,就等著你出關以後大點兵,然後開拔呢。”
“等我?”
陳三石知道這一閉關就是半年,就算四師兄再怎麼幫忙掩飾也該露麵了。
他打聽到六皇子殿下,如今就在中軍大帳,便主動前往。
……
中軍大帳。
“房將軍。”
六皇子曹煥站在沙盤前:“陳將軍的閉關什麼時候結束?這個月之內大點兵之後,就要進入下一階段的操練,隨時備戰草原。”
“先開始吧。”
輪椅上,青衫儒生說道:“陳將軍閉關到了緊要關頭,還是不要去打擾為好。”
“嗯,也罷。”
曹煥對著身邊人吩咐,準備安排具體事宜。
也就在此時。
大帳掀開。
一襲白袍出現在眾人的視野當中。
“殿下,是末將來遲。”
陳三石抱拳道:“可以點兵了。”
“你就是陳將軍?”
曹煥主動上前迎接:“久仰大名!本王這兩年即便是在西華宮裡,也時常能聽到將軍的名號,將軍真乃是天賜我大盛之良將。”
“殿下過獎。”
陳三石客套著,順便將其上下打量一番。
這位六皇子殿下年紀不算大,也就是四十歲出頭,但或許是圈禁多年的緣故,已經是滿頭花白,眼角的褶皺更是透著股滄桑。
這便是皇家子弟的命運。
踏足朝堂之後就再無退路,除非一開始就激流勇退。
“既然陳將軍閉關結束,那想必是已經有所突破?”
曹煥閒聊道:“閉關之初,聽聞將軍是玄象境界入門,如今可有精通?”
“僥幸突破至小成。”
陳三石平靜地如實說道。
其實按照軍營裡的規矩。
境界是不能隱瞞的。
主要目前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小成?”
聞言。
不光是曹煥,在營帳裡的將軍們俱是一怔。
啥玩意兒?
玄象境界小成?!
“嘩啦啦——”
甲胄碰撞的聲音響起。
所有將軍肅然起敬。
此人才習武多久?
也就兩年多以前。
選鋒的時候。
沒記錯的此人還處於勉強化勁?
兩年的時間。
從化勁一路飆升到玄象境界!
這是什麼概念?
事實上。
陳三石自己也有些恍惚,並不覺得是十分誇張的事情。
但在外人眼裡,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武道一途逆天而行。
資源、體質、悟性……
一重重難度疊加在一起,每次瓶頸都會卡死無數人。
就比如最難的化勁。
世上八成的武者都會卡死在這一步。
剩下的兩成,又會在突破通脈、突破玄象各自卡死,就算是天才們也是需要大量時間來修煉慢慢提升的。
可這家夥……
習武總共三年,來到涼州才兩年多!
人比人,氣死人。
眨眼之間。
那名選鋒的武官,已經成長為堂堂正正的一員陣營主將。
而且彆忘了他還是武聖之體。
這樣下去。
隻怕是很快就要成為整個北境數一數二的人物,僅次於呂籍將軍。
“既然陳將軍閉關結束。”
震驚過後。
曹煥繼續議論正事:“那兩日之後,就開始點兵吧。”
……
在大盛朝,點兵的含義有二。
一是出征點兵點將。
二是閱兵。
這次點兵的目的,自然就是第二。
擴營耗費足足兩年,其中耗費銀兩不計其數,自然要有朝廷“欽差”來檢查檢查,看看有沒有出現紕漏,有沒有人膽大包天貪腐導致出現吃空餉的狀況。
十二營,每營一萬五千人。
總計足足有十八萬人!
戰時再加上民夫。
完全可以對外號稱三十萬人。
當然。
這還不是極限。
西北三州仍舊有大量的衛所兵馬存在。
大盛疆域遼闊,人口眾多。
隻要有糧餉,就能源源不斷找來兵馬。
一場浩浩蕩蕩的大點兵就這樣開始籌備。
中軍大帳內人太多,房青雲也有軍伍要處理。
陳三石就沒急著聊天涯海角的事情,而是提著長槍離開,準備先去洪澤營看看。
“見過諸位師兄,師姐!”
他在半路上,遇到許久未見的師兄們。
大點兵,各營主將自然都要回來。
“你好啊小師弟~”
榮灩秋一反往常的樣子,沒有上來熱絡閒聊,而是倚靠在石柱上,百無聊賴地玩著一朵花。
二師兄程位,更是愁容滿麵地打著算盤,看樣子簡直就像是才做了一大筆虧本買賣的商人。
五師兄蒙廣信,盤膝坐在地麵閉著眼睛,“噠噠噠”地敲著木魚,焦躁的情緒根本控製不住,每次敲擊木魚都會出現裂痕,直到“哢嚓”一聲稀巴爛。
他提著月牙鏟起身,來到七師兄葉鳳修的身前:“老七,來打一架!”
“滾。”
葉鳳修的鳳眸中滿是殺意,顯然不想理睬。
“轟!”
然而不管他答不答應,蒙廣信都揮著月牙鏟攜帶著磅礴罡氣砸了上來。
“非要找死,我就成全你!”
葉鳳修拔劍出手,和對方廝殺在一起。
“這……”
陳三石自然看得出來他們不對勁。
“跟我走。”
困惑間,汪直出現。
陳三石跟著其離開:“師兄,這是怎麼了?”
汪直一字一頓:“八大營,沒了。”
“什麼?”
陳三石心中有所猜測:“具體怎麼回事?”
“擴營之後,各營的參將及其以上都遭到調換。”
汪直講道:“調來的兵馬,也基本上都不聽從督師府的號令。”
“那師兄師姐他們呢?”
陳三石問道:“也被調了?”
“嗯。”
汪直點點頭:“以前每位師兄弟,手底下都起碼有一營,但現在壓縮到兩個人共同管理一營,為正副將軍,手底下的基層將領也換了一半,估計以後還要調出北境。
“除了老大和老三之外。
“十二營裡麵,加上你的洪澤營,我們如今隻剩下四營。”
八大營。
隻剩下四營!
幾道聖旨,再加上一通調度。
多年的心血。
就折損足足一半。
而且這恐怕……
還隻是個開始。
等到草原征戰結束之後,肯定還要繼續下刀,直到把原來的八大營徹底打散打亂,再也沒有凝聚起來的機會,直接解甲歸田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隻是還需要時間找到新生代將領徹底替代。
“咱們洪澤營,也沒逃掉。”
汪直指著前方的操練中的軍陣:“從參將開始,都是朝廷自幼培養的人,跟著你打仗肯定沒問題,就是怕將來……”
“去看看吧。”
陳三石打斷道。
……
洪澤營大營。
“憑什麼把我們調到天狼營?!”
熊秋安、馮庸等鄱陽弟兄們聚集在一起,大聲質問著前方的幾名將軍。
蕭諍、遊季可、夏琮,再加上另外兩名年紀較大的參將,冷冷地看著他們。
其中,更是有一名玄象境界的副將,楚仕雄。
他麵對眾人質問,麵無表情地給出答案:“洪澤營一萬五千人,除去三千玄甲軍之外,剩下的一萬兩千人,也都是從京城附近整建製調度過來的,實在是沒有你們的位置。”
“你胡說八道!”
劉金魁破口罵道:“我們從鄱陽開始就一直跟著將軍。”
說到這裡。
他衝天抱拳,然後才繼續罵罵咧咧:“四渡洪澤河、虎牢破十萬,我們哪一次不在中軍,你若是把我們調到其餘四軍也就作罷,直接調到天狼營去,憑什麼?”
“憑什麼?!”
楚仕雄眯起眼睛:“就憑你們不配!”
不配!
“楚將軍,話說的不必這麼難聽。”
旁邊,另一名參將孟鼎新將其攔下,說話的語氣要平和不少,隻是內容仍舊不留情麵:“你叫什麼來著,算了,不重要。
“鄱、鄱陽對吧?
“諸位鄱陽的弟兄。
“我知道你們一路跟著陳將軍功高勞苦,但是今非昔比,如今洪澤營是北涼軍實打實的精銳,而諸位……
“絕大部分還是煉臟左右吧?
“化勁都沒有幾個,更不用說通脈。
“最主要的,還是體質所限,不會有更高的上限。
“你們要是再賴在洪澤營,就等於是拖累將軍!
“陳將軍仁義,念舊情!
“但不能因為這個,就拖累一支隊伍的戰鬥力。
“你們去天狼營,還能根據境界保持原本的武職,但洪澤營實在是沒有位置。
“再說了。
“天狼營也是北涼軍的一部分,你們一樣可以繼續為朝廷效力,和陳將軍同進退共生死。”
言辭之間。
滿是鄙夷輕蔑。
可偏偏。
鄱陽縣的武將們難以反駁。
正如孟鼎新所言,他們不論是出身還是資質都要差上一些,而且也沒有什麼通脈,但各司其職實際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這分明就是在故意把他們踢出去。
不僅僅是武將,就連鄱陽出來的千餘陣卒,也要跟著調去天狼營。
可是……
對方以“朝廷”為借口施壓,他們也無法不聽命。
這個時候,陳將軍又不在。
哪怕是許文才在也行。
以往陳大人不在的時候,老許遇到情況都會及時處理妥當,最起碼也能給個主意,可這老小子……不提也罷!
“不行……”
趙康較為沉穩。
他沒有上去大吵大鬨,但是也知道不能妥協。
要是真去了天狼營,恐怕就再也沒機會回來。
“大人!”
“大人回來了!”
“……”
就在兩邊陷入僵持的時候,忽地有人喊道。
眾人紛紛側目。
“大人!”
他們頓時心中有了底氣。
“卑職夏琮!”
“卑職!”
“參見將軍!”
“……”
副將楚仕雄包括五名參將,齊齊抱拳行禮。
他們對於這名接連打出驚天戰役的年輕將軍,十分恭敬有加。
陳三石簡單掃了眼,看著幾張生麵孔,沒有說話。
“卑職姓楚名仕雄!”
楚仕雄抱拳垂首:“如今是從二品的定國將軍,也是咱們洪澤營的副將,日後便是陳將軍的左膀右臂,有何事儘管吩咐!”
武階從二品。
從初授“鎮國將軍”,升授“定國將軍”,再到加授“奉國將軍”。
理論上來講,三次加授後,才能繼續升任到正二品的驃騎將軍。
像陳三石這種從六品承信校尉跳到從二品鎮國將軍,本來就是逆天速度的提拔。
眼前的楚仕雄,單從武階上來說,比陳三石還要高一階。
“卑職孟鼎新!”
孟鼎新同樣自我介紹。
“卑職董宇林。”
另一名參將接著說道。
來的路上。
陳三石和汪直聊過。
已經對這三人有過簡單的了解。
楚仕雄。
曾經是金吾衛的一員主將,玄象境界大成,還是先天武聖之體,距離突破並不遙遠,這樣的人,卻是派來當一名副將。
其餘兩人,一個出自玄甲軍,一個出自錦衣衛。
總之。
都是來自京城的精銳。
“哦,陳將軍無需顧慮。
楚仕雄覺得自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急忙恭恭敬敬地說道:“末將自幼熟讀兵書,最佩服的就是兵家八卷的兵法大家們。
“萬萬想不到,當世竟然又出了陳將軍這麼一位大家。
“陳將軍曆來的征戰卷宗,末將是日日看夜夜看,對於將軍的欽佩也是逐日增加。
“因此,末將是主動向陛下懇請前來當副將的,絕對不會因為武職變低心裡就有所抵觸,相反,十分珍惜能跟將軍一起行軍打仗,北伐蠻族的機會!
“所以,將軍日後有什麼要求儘管吩咐,末將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聽明白了。”
陳三石平靜地開口:“楚將軍說這麼多,是怕我擔心自己官階、境界不如你而命令不動你?”
楚仕雄抱拳更緊,自忖他此番表態不錯。
然而……
他沒有聽到應有的客氣話和恭維,而是平靜如湖般的三個字。
“你也配?”
“……”
楚仕雄虎軀一顫。
其餘幾人,也都是神色一凜。
“楚仕雄。”
陳三石把手中的長槍丟給趙康拿著,雙手負後,麵無表情,不急不慢地說道:“我聽你這話的意思,怎麼好像這洪澤營主將的位置……”
他頓了下,忽地加重語氣:“是你讓給我的?”
“末將不敢!”
“咚!”
聞言。
楚仕雄急忙單膝跪下:“末將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對方境界不如他
但此時此刻,他發自內心地感受到惶恐,好似有一枚大印壓在自己身上,有些抬不起頭來。
陳三石沒有再說話,而是拂袖進入中軍大帳。
不久之後汪直出來,示意他們都跟著進去。
“剛才你們在吵什麼?!”
汪直故作不知地問道。
“大人!”
趙康一五一十地講出來龍去脈:“我們不想離開洪澤營!”
“是啊。”
徐斌跟著說道:“大人,我們就算是死,也隻想死在洪澤營。”
“楚仕雄。”
陳三石坐在主座上,發問道:“把人調走,是你的安排?”
“末將哪裡敢擅作主張。”
楚仕雄解釋道:“此次北涼軍擴營,一應人事任命,都是兵部安排的,末將也隻是依命行事。”
“兵部這個安排不合理,他們不了解情況。”
陳三石沉聲道:“鄱陽軍的弟兄關乎到軍陣運轉,是不可取代的,他們必須留在洪澤營。”
“將軍,洪澤營滿編了。”
楚仕雄為難道:“沒有這麼多武將的位置。”
“簡單。”
陳三石拿著名冊:“把你的人調走一部分。”
“這是兵部……”
“折子,我來寫。”
陳三石一字一頓:“我會直接把折子遞到萬壽宮,聽得懂嗎?”
“遵命!”
楚仕雄不得不領命離去。
鄱陽弟兄們互相對視,心中也算是鬆口氣,也紛紛告退離去。
如今。
陳三石也算是有屬於自己的中軍大帳。
但他坐在太師椅上,心裡沒有任何波瀾。
今日這千餘人留下來不算難事。
畢竟人數不多,也沒什麼高境界的武者。
但這是一個信號。
一個朝廷從今以後要牢牢控製住北涼軍的信號。
其實。
陳三石讀大盛史書就知道。
當年太祖開國之後,對於兵權的控製方法十分牢固。
以衛所舉例子。
最高將領的官職是都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