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宗門,說北涼軍要抄他們的家,已經開始造反了!”
“……”
不需要部下彙報,站在劈月山莊的高處,也能夠看到涼州城內的四處火起。
武聖隻有兩個。
但是擁有玄象坐鎮的宗門的,還是頗有幾個的。
突然這麼一鬨,會引起很大的麻煩。
更不用說,城外還有敵襲。
“楚仕雄!”
“你率領左右後三部兵馬,圍住劈月山莊,穩住他們情緒,說清楚怎麼回事,天亮之前務必控製住局麵。”
“前部、中部兵馬,跟我去長城!”
“……”
亂局之中。
最可怕的就是混亂,一旦亂起來,就算有再多的兵馬都沒用。
如今城內最快調動起來的,也隻有洪澤營。
其餘玄武營等,都需要時間,不如乾脆留下來平息城內的亂局。
“大人!”
夏琮彙報道:“三苣火,三積薪,當有兩千人以上來犯!”
“再探再報!我要知道他們的具體位置!”
“報——”
“長城西北角出現缺口,有千餘蠻族騎兵已經湧入長城以內,如今在楓溪村一帶燒殺搶掠!”
“……”
“中軍去缺口堵死退路!”
“前軍即刻前往楓溪村!”
……
楓溪村。
村尾破瓦房。
屋內。
一名女子在昏暗的燭光下給破損的衣裳縫製著補丁。
“呼~”
似乎是有些心疼蠟燭,她輕輕吹滅火光,就借著月光繼續縫製,偏偏又時不時向窗外張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嘶……”
不出意外的,針尖刺穿手指。
女子倒也不在乎,隻是把手指放到嘴邊,等到血止以後就繼續縫製,隻是動作越來越越焦躁不安,最後實在是沒辦法靜下心來,乾脆放下東西起身。
“阿弟怎麼還沒回來。”
蘇雯和弟弟自幼相依為命。
弟弟蘇燦不愛讀書。
如今攢夠銀錢,買了把弓箭,學著村子裡的長輩們去山上當起獵戶。
隻是今個兒……
這麼晚都還沒回來。
聽說山裡大蟲、黑瞎子多的是,還有一種雙眼發紅有毒的凶獸,最近村裡不少人都遭難,弟弟萬一要是……這日子也就沒辦法再過下去。
這般想著。
蘇雯打開窗子,半個身子都伸出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村口方向,就是瞧不見人影。
就在她心急火燎間,忽然有隻手拍在肩膀上。
“啊!”
“阿弟?!”
“你嚇死姐了!”
“怎麼回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
蘇雯看著熟悉的少年,總算是長長鬆了口氣。
少年蘇燦身上背著弓箭,左手拎著兔子,右手拎著野雞:“阿姐,有肉吃了!”
“下次你可千萬彆這麼晚回來了,我都要被你活活嚇死。”
“放心吧阿姐。”
蘇燦一邊卸下身上的裝備,一邊說道:“我打聽過了,入宗門習武太難,過陣子我準備參軍,先入涼州衛所,後麵表現好的話,能夠直接入北涼軍。
“說不定,還有機會入洪澤營,跟著那位將軍呢。
“入了洪澤營,咱家的日子就好起來了!到時候,阿姐也能嫁個好人。”
“你要參軍?”
蘇雯隻覺得擔心:“阿弟,你沒聽說馬上就要打仗了嗎,這個時候去參軍……”
“沒事的阿姐。”
少年篤定地說道:“真要是能入洪澤營,是不可能打敗仗的。”
“那也……”
“行了阿姐,這年頭不習武怎麼安身立命,阿弟心裡有數,我餓了,家裡有吃的嗎?”
“我這就給你煮飯。”
“……”
蘇燦端起碗拿起筷子,剛要吃飯,桌麵就忽然震動起來。
不對……
整座房子,整個村子都在震顫!
“噠噠噠——”
緊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和鄉親們驚恐的喊聲。
“蠻子!”
“蠻子打過來了!”
“……”
慘叫聲,獰笑聲,刀兵聲,火光聲,種種嘈雜之聲糅雜在一起,在短短盞茶的時間內,將原本還算是安寧的村子化作人間煉獄。
“蠻子!”
蘇燦咬牙。
當年。
他們的父母,便是死於同樣的動亂!
“阿姐,快走!”
蘇燦抓起弓箭,拽住姐姐出門。
鄰裡也是如此。
有不少鄉親是從熟睡中驚醒過來的,裹挾著老婆孩子急匆匆地往城裡跑。
“阿姐,你也往城裡去!”
“阿弟,你做什麼?!”
蘇雯伸手抓了個空,眼睜睜的看著弟弟提著弓箭衝入火海當中。
……
“閨女!”
中年漢子眼睜睜看著自家女兒被蠻人擄上馬背,拿起叉子就要上去拚命。
可他哪裡是習武之人的對手,反而是自己被震飛出去。
“礙眼的東西!”
一名蠻人怒目圓睜,揮舞著手中彎刀就要將其一刀劈成兩半。
恰巧此時,一條黑蛇閃過,直接貫穿他的喉嚨,使得舉到一半的彎刀先是一僵,然後“咣當”一聲掉在地麵,整個人更是隨之從馬背上栽落下來。
“蘇燦?”
中年漢子轉頭,就看見火光中的持弓少年。
“徐叔!”
蘇燦大聲喊道:“你快帶著靈兒走,城裡肯定會派人過來的!”
“好好,我知道了。”
中年漢子扛起由於驚嚇過度而昏迷的女兒:“燦子,你呢?!”
少年沒有回答,隻是拿著弓箭沒入火光當中。
“咻咻咻——”
箭矢不斷激射而出。
每次都能正中蠻子的喉嚨。
不多時,便是十幾條性命收入囊中。
蘇燦雙目如鷹,不斷拉弓放箭。
很快,也就惹來蠻人的注意。
一名練骨境界的蠻子策馬便朝著少年殺來。
“咻咻咻——”
蘇燦連射數箭。
然而,全都被對麵手裡的圓盾擋下。
眼看著蠻子到麵前,他彎腰撿起一把長刀就砍了過去。
霎時間。
少年隻覺得自己和一座山嶽迎麵撞上,手臂骨骼寸寸斷裂,長刀直接脫手飛出數丈,他本人更是狠狠的砸在牆壁之上,隻覺得五臟六腑都震得粉碎,嘴中接連湧出數口鮮血,倒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刀芒在他的麵前亮起。
就在此時。
龍吟響起。
隻聽得轟隆一聲,好似一條黑龍呼嘯而過,蠻子將領的整顆頭顱都炸裂開來,紅白之物好似大雨般落下,灑得蘇燦滿身都是。
“咚!”
伴隨著沉默的響聲,黑龍在身邊落下。
那是一支泛著黑色光澤的箭矢。
再順著箭矢射來的方向看去,便在混亂的火光煉獄之中,看到一道矯健的身形坐於白馬上緩緩收弓,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後策馬離去,手中長槍銀光閃耀,所過之處蠻人儘數墜落馬下,直到徹底消失在黑暗儘頭。
“北涼軍!”
“北涼軍來了!”
“是洪澤營陳三石!”
“……”
墜入名為慌恐泥潭中的村民,好似抓住救命稻草般高呼起來。
北涼軍猶如烈日驅散烏雲。
不出一刻鐘。
楓溪村內的蠻子就蕩然無存。
“鳴鏑!”
“令長城中軍收縮包圍圈,一個不準放跑!”
“……”
“駕!”
陳三石拍馬提速,手中大弓嗡嗡作響,不斷收割著蠻人的生命,直到殺得興起,乾脆提著長槍闖入人群當中,目之所及皆為敵寇,他便長槍橫掃四麵八方,罡氣攪動如同龍卷,如入無人之境不可阻擋。
數百蠻人騎兵肝膽俱裂。
北涼軍中上一個如此可怖之人還是呂籍!
都說此人擅使箭術。
這槍法又是何等恐怖!
血雨刀光。
陳三石也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總之見人就是一槍刺出,直到身邊之人的甲胄全部換了個款式和顏色,他才勒馬而停。
再回首。
滿地賊寇。
“大人!”
夏琮稟告道:“長城缺口已經堵住,僥幸進來的蠻族騎兵也已經全殲!咱們接下來是回城還是……”
“駐留長城!”
陳三石下令。
城內,有大師兄他們處理,更要緊的事情還是長城。
“是!”
“……”
很快。
陳三石就來到長城鎮北門的城樓當中。
他站在城牆邊緣,看到數裡之外影影綽綽的蠻族騎兵陸陸續續退走,貌似是不打算繼續攻城,先前的進攻大概率隻是試探而已。
直至天明。
又有幾支夜不收小隊回來。
“大人!”
“在虎丘山一帶發現蠻族新搭建的營寨!”
“瑪瑙河一帶也有。”
“……”
“……”
情報彙總之後。
基本上可以得知,蠻族在北境全線壓境。
但是具體情報,暫且不夠明晰。
“再探再報!”
“弄清楚虎丘山一帶具體有多少兵馬,誰坐鎮。”
“是!”
“……”
差不多晌午時分。
城內傳回來消息。
各個宗門的動亂基本上平息。
隻是邵玉京、溫植,以及不少玄象的高境界武者全部消失不見,不知道去往何方,這一切發生的都太過突然,如果不是及時發現這些人遭到控製,真要是等到開戰以後留在大後方,還不一定會出多大的亂子。
“……”
陳三石回憶起來。
昨天夜裡,基本上就在發現宗門端倪的同一時間,長城之外出現敵襲。
基本上可以肯定。
兩者之間必定有著聯係。
這場北伐之戰,怕是不能夠再拖延下去。
“大人!”
“殿下召集十四營主將,回城議事。”
……
萬裡之外。
天都城。
宇文、慕容、拓跋、段氏,是為大漠四雄主。
他們同為蠻族,但上千年來實際上並不和睦。
彼此之間的廝殺時常有之,都想要吞並對方。
直到近百年來,為了對抗大盛,蠶食更加豐腴的中原大地,才漸漸聯合在一起,組成草原同盟,每逢有對大盛的戰事,都是一起出征一起退兵。
但即便如此,也還是人心隔肚皮,免不了互相算計。
但此時此刻。
今時今日。
四部大汗,竟然是空前絕後的聚集在一起。
狼居胥山!
草原大漠,也是分貧瘠之地和富裕之地的。
陰山山脈,就是漠南漠北的分界線。
山脈以南,氣候相對溫和,適合放牧牛羊。
蠻人之所以能夠日漸強大,就是依靠著漠南的資源豐富。
狼居胥山,則是陰山山脈之中的群山之一,傳聞上古時期曾有萬妖聚集於此,直到天降神狼驅逐萬妖,人族才得以在此地繁衍生息。
故此,這裡是蠻族四部心目中的聖地。
其地位就等於紫薇山之於中原人而言。
這一日。
蠻族四部的大汗,罕見共同會麵。
在此地登山祭祖!
“三百年前!”
“我天族曾經入主中原百餘年!”
“不曾想!”
“那盛太祖曹燮橫空出世,致使我天族不得不退回大漠,蒙受足足三百年的屈辱!”
“但也到此為止了!”
草原四部中,又以拓跋最為強大。
拓跋大汗舉起酒碗,對著其餘三位大汗說道:“盛朝腐朽,氣數已儘!
“此次我等有巫神教和古魔族仙師相助!
“不僅僅可以拿回中原大地!
“更能血洗中原,踏入長生之道!
“從此以後,中原人再也沒有抬頭之日!”
“那盛人皇帝甚是可笑!”
宇文大汗冷笑起來:“如果不是他相助雲州十日,我等也沒有機會通過血祭打開一條天地封印的裂痕,得到古魔仙師們的相助!”
“是啊。”
慕容大汗跟著說道:“盛人的老皇帝為了自己多活兩年,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數百萬的百姓,嘖嘖,哪怕是殺牛殺羊,我們也要費一番功夫。”
“他得逞了,續命二十載,能夠繼續追尋他的仙道。”
段氏大汗冷笑道:“隻可惜,他的江山恐怕沒有這麼久的壽元了。”
“古魔族的仙師說過。”
拓跋大汗說道:“這次的關鍵,就在於孫象宗!”
“所以,大教主才把血祭的陣眼建立在這煞脈的末端,大陣和煞脈複蘇啟動之後,就算是姓孫的,也無計可施。”
“為天族賀!”
“賀!”
就在大汗以酒敬天的同時,在祭壇邊緣,一襲黑袍鼓蕩的巫神教大祭司,似乎察覺到什麼,猛地睜開雙眼,神情變得冰冷凝重。
“這……”
“大祭司。”
拓跋大汗問道:“是出什麼問題了嗎?”
“極陰蠱。”
大祭司沉聲道:“埋在城內的暗子暴露了。”
“怎麼會暴露?!”
宇文大汗緊張地問道:“對大計可有影響?”
“無大礙。”
大祭司冷冷地說道:“血祭本來也準備的差不多了,乾脆提前開始就是。”
……
涼州城。
六皇子曹煥把北涼軍十四營主將全部聚集一處,在巨大的沙盤前,商議著昨夜的情況以及接下來的戰事該如何安排。
“此番。”
曹煥開口道:“多虧陳將軍提前發現城內各個宗門的端倪!真是想不到,這些宗主自己就是最大的元凶,要是開戰之後還把他們留在城內,後果不堪設想!
“孫督師尚且沒有回到涼州城,今天本王把諸位將軍請過來,就是想先商議一下,接下來該如何打算?
“原定計劃,是在五個月後,開春之際北上進軍,昨夜之事後,大家認為是應該繼續保持現狀,亦或者是做出一些改變?”
“自然是要保持原計劃。”
天鷹營主將起身道:“眾所周知,蠻人以遊牧為主,每逢深秋,牧草充足,人強馬壯,是他們最強盛的時期。相反,到了冬季,他們糧食、牧草都會貧瘠,經過一段時間的消耗,到來年開春,往往是最虛弱的時候。
“反觀我北涼軍,糧草提前數年就開始儲備,完全沒有此種顧慮。
“等到來年開春。
“以我之強擊敵之弱,此消彼長之下,必定能夠一擊製勝!”
“李將軍說得對!”
“我讚同李將軍的說法。”
有幾名主將出言附和。
“呂將軍!”
曹煥點將道:“如今在座,你在軍中資曆最老,經驗最為豐富,你認為接下來該當如何?”
“依我之見。”
呂籍不疾不徐地說道:“昨夜之事絕非巧合,再加上他們在前線的動作,說明必定還有更大的圖謀,繼續拖下去的話就等於是在被他們牽著鼻子走,處於被動之中,不如出其不意主動出擊。”
“陳將軍。”
曹煥又問道:“你如何看待?”
眾人紛紛瞥來目光。
如今的陳三石。
已經是北涼軍中,威望前列的存在。
“我和呂將軍的看法一致。”
陳三石坦率地說道:“提前動手吧,房將軍意下如何?”
“嗯。”
房青雲身體原因,此次的安排是坐鎮涼州城。
他微微頷首:“不光我們懂得蠻人春季孱弱,他們自己也懂,偏偏這個時候敢跑到前線來,說明必定有所準備。出其不意,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許先生。”
曹煥轉移目光。
許文才搖晃著羽扇,幽幽道:“微臣以為,是該動手。”
“……”
“……”
最終。
保守和進攻各占半數。
但是同意進攻的,都是陳三石、呂籍他們這些威名赫赫之人。
最後。
曹煥拍案道:“孫督師回來之前,本王暫代統帥之職,有決議之權。本王行軍打仗不多,但也知道戰機貽誤不得。
“傳令下去,北境二十萬兵馬整裝待發!
“一個月後,出征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