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陳三石的判斷。
成功的概率越來越小了。
因為韓湘始終沒有露麵。
他原本的計劃,是韓湘親自領人來殺自己。
陳三石會和王竣一起,全力阻擋。
可韓湘……
沒有來。
他還在觀察,還在預防自己有後手!
此人嘴上對著部下說自己是強弩之末,但實際上極其謹慎,不到最後時刻,絕對不會出手。
在這種情況下。
除非王竣能夠一對一拿下韓湘,否則的話,很大概率會被識破。
……
遠處,空中。
韓湘和王竣相對而立。
他們的中間,一副棋盤懸空漂浮。
韓湘的目光從戰場挪回到棋盤之上,瞳孔變得愈發深邃:“好一個身先士卒,陳三石蛻凡之境,居然斬殺萬人而不力竭,又連殺我數員大將,其中司空還壓他一個境界,如此勇猛的武修,即便是韓某人也是頭一次呐。”
“……”
王竣也是類似的想法。
他隻覺得不可思議。
不論是武修還是法修,怎麼可能會有用不完的力量?!
不僅用不完。
還越戰越勇!
王竣捫心自問,如果換成是他,就算是那些人站在麵前讓他施展法術,一個個的點殺,最多不過兩千餘人,就會法力乾涸。
姓陳的這是什麼?
天生的戰場殺神?
當然。
他和陳三石暫時是盟友。
對於他們來說,是莫大的好事。
這一戰的大計若成,就能夠分到祖脈洞府再加上築基丹。
如此想著,王竣冷冷道:“韓湘,你接連折損諸多大將,還準備在這裡乾看著麼?動手吧,你我二人也分個勝負!”
“不對。”
韓湘摩挲著一顆白棋,忽地開口問道:“王竣道友,開戰之後,我安排的暗子馬臻才剛要動手攪亂陣型,就被你及時出麵斬殺。是你本來負責坐鎮左軍,還是早有察覺,提前有所準備?”
“……”
王竣眼角微跳:“嗬嗬,我本來就負責左軍。”
“你在撒謊。”
韓湘直視著對方,雙目好似鷹眼穿透人心:“我告訴過馬臻,如果身邊有煉氣後期的話,他可以先按兵不動。”
“少廢話!”
王竣不知如何作答,乾脆雙手掐訣,做出準備施法的架勢:“韓湘,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仙師!”
恰逢此時。
西齊副將宮鬱,騎馬來到他們下放,欣喜若狂地彙報道:“仙師,好消息!盛人的中軍極度空虛,已經被我大軍包圍,不出兩個時辰,就能夠全部殲滅!”
“韓師兄!”
又有兩名修士禦劍而來,他們指著王竣說道:“局勢已經明了,我們先助你一起誅殺此僚,然後火速趕去中軍,殺了陳三石就大功告成!”
“等等。”
韓湘低頭看著宮鬱,問道:“你確認,中軍隻有三萬人?”
“最多不超過四萬!”
宮鬱篤定地說道:“情報如果有誤,仙師可以直接砍了我的腦袋!”
“……”
韓湘重新審視著棋盤,一枚枚的棋子在他眼中就是山川河流,軍陣士卒,他眼中寒芒一閃,代替白袍落下黑子,旋即讚不絕口:“好棋!好棋!
“謀士以身入局,不惜用自己當做誘餌,讓我把所有的主力集中在中軍,去打空虛的大本營。
“陳三石……”
他頓了下,“不怕死麼?”
這一步棋。
是真的有身死的風險的!
而且陳三石,是在替部下,也就是替“棋子”們爭取時間。
一個棋手。
豈能為棋子而死?
荒謬!
在想通一切後。
韓湘一揮衣袖,把棋盤收走,而後下令道:“命令我部左軍火速撤退,中軍放棄前進,轉去支援左軍。”
“什麼?”
宮鬱明顯怔住:“仙師,敵方中軍空虛啊!我們馬上就要殲滅敵軍,殺死陳三石了!”
“是,你說的沒錯。”
韓湘冷笑,丟給對方一張輿圖:“可你難道沒發現,盛朝的主力,從曲元象到其他修士都沒有露麵?等到你殺完這三萬人,他們也早就衝垮我們的左軍,繞到碎石川後了。”
“……”
宮鬱拿著輿圖,看著碎石川的位置,恍然大悟,然後渾身都冒起冷汗:“他們要是繞到碎石川的話,就能拿到瓶州最堅固的幾座城池,徹底斷掉我們的退路和糧道,直接……把我們困死在平原上!那白袍,好生歹毒!”
“還不快去傳令中軍?”
韓湘催促一聲,自己就要禦劍飛往左軍,親自主持大局。
“站住!”
王竣眼清楚計謀遭到識破,抬手就是一道火球術開路,然後手持飛劍想要阻攔。
但還是跟之前一樣。
韓湘壓根就不跟他拚命,隻是利用符籙及法術防禦迂回,根本就奈何不得對方。
王竣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重新調遣部署兵力。
……
兩軍對陣。
大盛左軍,碰上的是西齊右軍。
戰局打響之後不久。
西齊中軍主攻,右軍則是保守進攻,並沒有過於深入。
負責統領西齊右軍七萬人的將領張崇安,也是一名武聖。
此次大戰,西齊國出動三十幾萬大軍,基本上除京軍和一些必要的部署之外,全部都調動出來,自然不可能隻有鐘無心一個武聖。
除他以外,這裡還有兩名煉氣中期的修士以及一名真力境界的武修,也是最近陸續抵達東勝神洲,前來助陣的。
張崇安命令先鋒軍布陣法防禦拖延時間,自己則待在大帳內,沒有輕舉妄動。
這也是兵仙給他們的命令。
隻是開戰不久之後。
前沿就傳來噩耗。
“將軍!”
“不好了!”
“前方的陣型被衝垮了!”
“……”
“放屁!”
張崇安怒罵道:“我的安排萬無一失,前方還有仙師坐鎮,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被衝散了?!”
像這種大規模的軍團正麵作戰。
一般情況下。
雙方的指揮將軍,也就是兩軍的“大腦”,是不會輕易衝鋒陷陣的,往往都是前沿部隊先開打,等到局勢明朗之後再親自上陣。
畢竟統領一死,就容易造成大亂。
“將軍,是真的!”
部下由於過度慌張,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盛人的左軍甚是凶猛,大將雲集,根本阻擋不住,前方的莊仙師,已……已經被斬殺了!”
“怎麼會?!”
張崇安臉色陰晴不定,鄭重地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不知道,不知道啊!”
部下用發抖的手指著前方,斷斷續續地說道:“起、起碼六名以上武聖級彆的戰鬥力!”
“六名?難不成是他們的主力?”
張崇安來回踱步,掩飾自己的焦慮:“不對啊,中軍剛剛傳來消息,明明確認陳三石在中軍,他把主力調到右軍,難不成是不要命了?
“快!
“牽我的馬來!”
他說著翻身上馬,提上兵器聚攏將領和修士朝著前沿趕去。
浩大的戰爭,綿延數十裡。
就算是出現問題,也不可能立馬能趕到。
“殺——”
然而。
前方的潰敗速度,遠遠超過張崇安的想象,不等他抵達位置,就看到己方潰敗的前沿部隊,以及裹挾著漫天塵土殺聲震天的大盛將士。
“弟兄們!”
“殺——”
“殺——”
魏玄縱馬狂奔,手中巨刃每次落下,都如同潑墨般。
在他身側,宋桂芝拿著一條玉石般的長棍,同樣是橫掃千軍。
汪直、楚仕雄以及大盛修士緊緊跟在後麵,無往而不利,接連衝垮數道戰陣。
曲元象操控飛劍不斷收割著性命,直到前方突然出現一名真力境界的武修。
這名真力武修相貌平平,看起來四十左右的邊際,奔走之間,和下山猛虎的形態沒有任何區彆,縱身一躍就來到半空之中,手中也沒有兵器,拳頭之上真力層層纏繞,扭曲空氣後打出撼山一拳。
曲元象敏銳地察覺到側翼動靜,及時捏碎一張符籙,在身前召喚出護體金光。
“哢嚓——”
真力澎湃之下,金光罩碎裂,但也算是順利擋下這一拳。
“匹夫受死!”
曲元象對於上品符籙心疼不已,在金光罩裂開的瞬間,就趁著對方出手的空檔,操起飛劍朝著對方的手臂砍去。
“鐺——”
然而當飛劍落在手臂上後,並沒有遇到護體真力,也沒有血肉橫飛,而是響起清脆的金屬碰撞之音。
法力絞殺之下。
真力武修衣袖裂開。
隻見他的手腕之上,套著一個個厚重的鐵環,鐵環呈現出金色,看起來像是純金打造的飾品一樣,直到真力加持之後,上麵亮起一個又一個的紫色符文,金光奪目,紫光交錯。
真力兵器!
“嗡隆隆——”
一枚枚金環在真力的推動下,接連不斷地轟擊出來,每一枚都如同攻城巨錘,蘊含著摧枯拉朽的力量。
曲元象猝不及防,慌忙橫起飛劍格擋。
“鐺鐺鐺鐺!”
接連不斷地打鐵聲中,他踉蹌著倒退數十丈。
武修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將金環收回到雙臂之上,雙拳揮動之間,金光熠熠,好似兩輪煌煌大日,威不可描!
“老子跟你拚了!”
曲元象倒也不懼。
兩人境界相當,各自施展出渾身解數,陷入到焦灼的廝殺當中。
雙方最高戰力僵持。
但大盛這邊,卻是有著更多的武聖和煉氣中期修士,仍舊是勢如破竹,幾乎是以碾壓的姿態殺向前去。
張崇安帶來的兩名修士禦劍上去,很快就在圍攻之下一死一傷。
他也沒有例外,根本招架不住魏玄的潑墨十八刀。
“殺——”
楚仕雄咆哮著:“殺入碎石川,西齊三十萬大軍自會兵敗如山倒!”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有更多的西齊修士趕來。
兩名修士聯手,直接把張崇安救走,然後果斷後撤。
“兩位仙師?!”
張崇安困惑道:“大盛主力儘數在此,要是再不想辦法,我部左軍崩潰之後,盛人兵馬湧入大後方,我、我軍就要大敗了!”
“無需慌亂!
修士告知道:“韓師兄已經識破陳三石的計謀,我部中軍正在趕來的路上,命你舍棄前沿兩萬兵馬,在後方十裡外重新列防禦陣法拖延時間!”
“仙師已經安排好了?!”
張崇安長出一口氣。
……
大盛中軍。
兵力薄弱的中軍損失慘重。
孫不器浴血奮戰,此一戰中,斬殺同境界參將兩名,跨境斬殺一人,連長槍都砍成兩截,他便隨手撿起一把短刀,繼續殊死拚殺。
不遠處,趙康砍斷插進胸口的箭矢箭杆,身後早已是鮮血淋漓,他嘔出一口黏稠的血水,單膝跪在地上用禾苗長刀支撐,再也沒有繼續殺敵的力氣。
在他的周圍,還有更多的敵軍蜂擁而至。
直到刀劍馬上要落在身上的前一刻。
敵軍的後方忽然有真氣海嘯爆發,直接把密密麻麻的敵軍掀飛到高中之上,如同撒豆子一般,隻不過每一顆豆子都是一具屍體。
隻見先前獨身陷陣的陳三石騎著白馬又衝殺回來,所到之處自動分開一條道路。
他高舉長槍:“中軍洪澤營墊後,督標軍撤退,全部撤回到雲端府內!”
時間差不多了。
按照陳三石的安排,大盛右軍這個時間節點,應該已經殺入到敵軍深處,能成則成,不能成則免,不需要再幫忙拖延。
說是誘餌,倒也不是真要留在這裡送死。
任務完成,就可以撤退了。
也就在陳三石下令撤退的同一時間。
西齊中軍也沒有繼續追殺,而是調轉方向撤離。
看到這一幕。
陳三石便知道。
那韓湘八成,已經猜到自己的計劃,開始著手彌補西齊軍的漏洞,而且猶時未晚。
不久之後。
就看到王竣禦劍飛了回來。
“陳三石!”
他急急忙忙地說道:“不好了!韓湘猜到我們要做什麼,已經命令他們的中軍撤去支援左軍,你繞過碎石川的計劃應該是無法達成了。”
果然。
陳三石並不氣餒,隻是有些惋惜,沒辦法用最少的傷亡換取勝利了。
這個韓湘一統七國的事跡,應該不是浪得虛名。
可以說。
是他在此世遇到的最強兵法大家。
“怎麼辦?”
王竣眉頭緊鎖:“我們是不是要大潰敗了?”
“不會。”
陳三石鎮靜地說道:“你且去右軍,把曲元象他們都撤回來。
“另外。
“命左軍向前推進墊後。
“我們隻需要撤到雲端府內即可。”
今日這一場大戰,是必然的。
但他敢出來打,能不能贏不一定,但一定不會敗,也是早就做好準備的。
今日之後。
這一場大戰。
無非是要從雷霆之勢,轉變為長時間的拉鋸戰。
而且大盛朝廷,還會處於劣勢。
但這些,就都是後話。
“鳳州呢?”
王竣擔憂道:“咱們出來決戰,不就是擔心他們去攻打鳳州嗎?”
“戰場瞬息萬變,戰機稍縱即逝,不久前有用的策略,如今未必還有用。”
陳三石告知道:“朝廷已經調兵去鳳州填補空虛了,他們這個時候再去,來不及了。按照我的軍令傳達下去,這一戰敵我雙方的損失差距不會太大。”
“好。”
王竣臨行之前,停頓了下,解釋道:“沒能殺死韓湘,並不是我不肯拚命,而是此人根本就不和我打,再加上他修為不比我差,實在是沒有辦法。”
“你們根本沒打?”
這點倒還真是在陳三石的意料之外:“這麼長的時間,你們兩個就那麼耗著?罷了,你先去撤軍,回來之後再細細跟我講一遍。”
有時候。
從跟一個人的相處,或許能發現對方的薄弱之處。
“嗯。”
王竣沒有繼續耽誤時間。
……
大盛右軍。
殺意正濃。
忽然之間,鳴金收兵。
“撤?!”
曲元象損耗大量符籙、丹藥,徹底打紅了眼,他和那名武修拉開距離之後,咬著牙說道:“形勢一片大好,為什麼要撤?!”
“彆廢話了,讓你撤就撤!”
王竣說道:“計謀被識破,韓湘正在趕來的路上,再不撤,我們就要全軍覆沒了。”
“全軍覆沒?!”
曲元象冷哼一聲:“我以為那個陳三石多大的能耐?!還不是沒打贏!”
“撤!”
“撤——”
“……”
右軍留下部分人墊後,其餘人且戰且退,後退數十裡後,和接應的左軍彙合,順利撤退到雲端府內。
對此。
西齊大軍也無可奈何,同樣隻能暫時鳴金收兵。
這一場大戰,暫時中止。
此戰。
大盛折損兵馬累積兩萬。
西齊軍折損兵馬累積三萬五千。
大將方麵,互有損失。
局麵重新,陷入僵持。
雲端府內。
陳三石耐心地聽王竣描述,開戰之後,韓湘都在做什麼。
“觀棋。”
“好一個觀棋。”
“好一個絕佳的‘棋手’。”
陳三石閉上眼睛,腦海中不斷閃回著從他來到嘉州之後,和兵仙韓湘的所有交手,每一次行軍,每一次部署,每一次對陣。
許久之後,他驀地睜開雙眼。
終於。
他找到了這盤“棋”的破解之法,也是對手唯一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