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是世家大族和宗門。
而在部分地區,世家大族和宗門的掌控力,是巨大的,有時候甚至能夠超過朝廷。
況且“仙師”們給出的誘惑,往往是普通朝廷所不能及的,就會讓更多的人上鉤。
陳三石可以肯定,要是把這些人和西齊來往的書信堆積起來,會有一座小山那麼高。
夷陵之敗前,世家大族對大盛忠心耿耿。
夷陵之敗後,各地開始觀望。
一潰千裡之後,有人開始暗中聯絡。
荒原之戰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動搖。
再敗下去,隻會徹底亂成一鍋粥。
所以,就算是撤退,也絕對不能再損兵折將了。
當然。
大盛朝這邊,也一直都在派人去暗中籠絡西齊軍中的武將,隻是由於西齊“一路順風”,回應的寥寥無幾,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叛徒。
向來不是稀罕物。
“督師,最近有兩個人回信了。”
童曉初說道:“無非是索要爵位、金銀,還問他們的子女如果有靈根,能不能得到修行長生的機會,我會繼續跟他們保持通信。”
……
西齊大軍。
中軍大帳。
“仙師。”
鐘無心火急火燎地走入賬內:“出事了,倪時魁藏在家裡的密信,被盛朝的一名修士發現,他還沒來得及破壞糧道就死了。”
“那就……”
韓湘交替黑白二棋,接連落下數子:“漫天開花吧。”
……
雲端府內。
“督師,不好了!”
“追溪府七絕門舉兵謀反!”
“文山府守將襲擊糧道!”
“淨潭府正在朝著我們的方向殺來!”
“……”
僅僅半個月後。
一樁樁一件件的叛亂消息,就接連不斷地傳遞到雲端府內。
“楚仕雄,你領兵五千,去平叛追溪府。”
“汪直,你領兵八千,去文山府,務必在十日之內恢複糧道的正常運轉。”
“王竣,你直接去淨潭府斬首叛將!”
“……”
陳三石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補救。
這些地方,都是不痛不癢,而且叛亂的力量不強,往往隻需要擒賊先擒王就能夠平複。
但是。
叛亂倒戈也是一種大勢。
不能任由繼續發展下去了。
陳三石下定決心:“魏玄,宋桂芝,你二人留下來,率領兩萬督標軍在雲端府內墊後,其餘人,全軍撤退,放棄嘉州西部的六府之地,退守官渡地區的耕陽府。”
“放棄這麼多?!”
聽聞此言。
童曉初驚得汗毛倒豎:“這、這跟朝廷如何交代?”
“還退?!”
曲元象直接把懷中的酒壇子砸個粉碎:“姓陳的,你們皇帝把你調過來,是讓你幫我們打到邙山,不是讓你撤退的!
“你要是不行,就讓我來掛帥!
“你自己撤退吧!”
“砰——”
汪直拍案而起:“姓曲的,你特娘想死就直說!”
“說的好!”
楚仕雄等人紛紛附和。
相比於整日鼻孔朝天的仙師,即便他們來自於京城,也自然更願意站在督師這一邊:“我們督師大人來之前,你就在了,還不是一潰千裡?!”
“要不是我們洪澤營趕過來,你們早就死絕,全軍覆沒了!”
“曲元象。”
魏玄眯起眼睛:“行軍打仗要聽命行事,你屢次三番出言頂撞大帥,如果不是仗著修士的身份,都夠砍你八次腦袋了。”
“放屁!現在是你們的抗命!”
曲元象辯駁道:“你們朝廷的軍令上麵,寫得清清楚楚,儘快分出勝,結果你們要往後撤?跟你們說沒用,我去找你們的皇帝!”
語畢。
他直接禦劍離去。
全軍開始按照陳三石的命令,有序撤退。
……
西齊大軍。
“仙師!”
宮鬱騎著快馬來到中軍大帳,翻身下馬大聲道:“如你所料,陳三石率領大軍撤退到洛水以東了!我們接下來如何?”
“敵退我進。”
韓湘不疾不徐地從棋盤上拿掉許多代表大盛的黑色棋子:“傳我軍令,全軍繞路過河,防止敵軍半渡而擊之,然後直入嘉州境內腹地!”
“沒問題,可是……”
鐘無心鄭重地說道:“仙師,我們後方糧草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盛人撤退之後必定要堅壁清野,我們繼續深入的話,糧草消耗會不斷增加,持久戰我們不占什麼便宜。”
“壓力再大,也要撐住,不需要殲滅敵軍,隻要能把他們逼出官渡,盛朝在西部地區就再也無力回天,邙山祖脈,我們就算是站穩了,至於糧草……”
韓湘早有準備,拿出一本寫著密密麻麻數據的冊子,悠悠道:“西齊三十二州之地,每一州一府有多少百姓,多少耕地,多少糧食,我已儘數核算清楚。朝廷糧倉裡糧食不夠的話,就去百姓手裡征收,如果還是不夠,就去征世家大族。”
“強征?”
鐘無心擔憂地說道:“最近幾年,我大齊的光景也不是很好……此次四十萬大軍出征,再加上將近百萬的民夫後勤,基本上到達征糧的極限,要是再繼續征收的話,豈不是容易造成後方叛亂?”
“放心征糧就是。”
韓湘胸有成竹地說道:“每個地方,征收糧食的極限是多少,我寫的清清楚楚,那些百姓隻要不餓死,就不會出亂子的。”
“……”
鐘無心翻看著冊子上的數字,隻感到不寒而栗。
他們大齊請來的這位“兵仙”,竟然是算計到這種程度,裡麵寫得清清楚楚,一個成年人,每日最低多少糧食能夠維持不餓死!
他們隻需要按照這個數目去征收,短時間內就不會發生叛亂,等到那些人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戰事也已經平息。
“我這就把信送回大齊。”
鐘無心領命離去。
在他走後不久,一名修士拿著密信走入:“韓師兄,盛國朝廷來信,想要和我落葉穀談判。”
“哦?”
韓湘接過信封。
……
兩軍的形勢再度發生變化。
大盛全軍退守官渡。
西齊過河之後。
就在官渡一帶安營紮寨。
數十萬大軍的部署安排,極其耗費時日。
一來一回,不知不覺間,就又是將近兩個月過去。
陳三石也再度來到小瓶頸。
在晝夜不分的修煉之下,他的雙目之中靈光流轉,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輝。
上部八景神之四。
目神,名靈監生,字道童,長三寸五分,青衣!
【功法:龍經(未入門)】
【進度:48/100】
……
京城。
中覺殿。
“報——”
“陳三石後退八百裡!”
“……”
“你說什麼?!”
晉王曹煥親自衝上去奪過戰報:“兵部不是才下過軍令,讓他務必在雲端府決出勝負,想儘一切辦法收複邙山嗎?他怎麼不進反退?!”
“大事不好啊。”
嚴茂興指著沙盤:“官渡之後,再退就要放棄整個嘉州,嘉州丟掉之後,我大盛朝就會丟掉整個西部!”
“不能再退下去了!”
“陳三石怎麼搞的?!”
“……”
“你們且不要慌亂。”
兵部尚書明青鋒趴在輿圖前,冷靜地說道:“官渡一帶的城池互為掎角之勢,而且極為堅固,退到這裡之後,防守的壓力就會驟減許多倍,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繼續後退,隻不過想要反攻……就難如登天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
戶部尚書跺著腳說道:“陳大人來這麼一出,不是擺明要打持久戰,多少糧草能供應他們?!”
……
同一時刻。
萬壽宮。
黃鴻拿著戰報,向皇帝彙報完畢。
幔帳之後。
沉寂許久。
最後還是內閣首輔嚴良打破沉默:“那就再傳軍令!”
……
官渡。
“督師!”
“京城軍令!”
“……”
盤膝而坐的陳三石沒有去接,問道:“京城方麵,催促我出兵?”
“正是!”
夏琮如實說道:“糧草消耗太大,兵部下令,讓我們十日內出城尋找突破口,否則的話就要問責督師。”
“告訴京城,戰機未到。”
陳三石說道。
眨眼之間。
又是一月過去,來到寒冬臘月,整個中原絕大部分地區,都開始下起紛紛揚揚的大雪。
嘉州境內,也陷入到一片平靜當中。
……
中覺殿。
“報——”
“嘉州還在僵持!”
“最近兩個月,敵我雙方隻有小股遊騎兵遭遇,除去小打小鬨幾場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進展。”
“……”
“這可如何是好?”
明青鋒雙手負後,在殿內焦灼地來回踱步,他看向身側的緋袍官員:“田大人,糧草還能支撐多久?”
“最多,五個月!”
戶部尚書田光說道:“如今,東、南兩邊的大軍,也都需要糧草,牽一發而動全身!五個月後,就不可能再有多餘的糧草調往西部,到時候……
“陳大人就不得不徹底撤出嘉州。
“西部六州,就等於徹底丟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明青鋒指著負責書寫軍令的下屬官吏說道:“再催,再催!”
……
萬壽宮。
“……”
一身酒氣的曲元象拎著酒葫蘆,遭到阻攔不得入內。
他氣衝衝地朝著裡麵喊道:“皇帝,我聽說你們糧草要耗儘了?!你知不知道,邙山丟失之後會有什麼後果?
“等到時機成熟,祖脈複蘇之後。
“天地封印就會從內部瓦解!
“到時候,占據祖脈的‘落葉穀’就能夠建立傳送陣法,來到東勝神洲。
“西齊幫助落葉穀拿下祖脈,到時候靈寂洞就會幫著他們,滅掉你們,幫助那個西齊一統天下。
“你們大盛朝,要亡國了!
“還有你的築基丹,也彆想要了!廢物,全都是廢物!”
相比起外麵的嘈雜,殿內一片靜謐。
隆慶皇帝並不在此。
一張圓桌。
老態龍鐘的內閣首輔嚴良和一名修士相對而坐。
落葉穀修士朱圭開口道:“你們的皇帝,不親自出來跟我談麼,是不是有些太沒誠意了?”
“陛下在閉關療養。”
嚴良示意太監黃鴻給修士倒茶,蒼老的聲音悠然響起:“陛下指派老夫為使者,和貴宗談判。”
“你~”
朱圭半信半疑地說道:“說話算數?”
“自然算數。”
嚴良抬起衣袖:“談判地點選擇陛下居住的萬壽宮內,任何談判結果就等於是陛下親自同意的,絕對不會出現反悔。”
朱圭猜到對方的心思,旋即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冷笑:“老頭,你也挺可憐,一把年紀的凡俗之人,還要出來給你們的皇帝背黑鍋,我聽說你們以前有個什麼‘雲州十日’,應該也是你出麵和蠻族以及古魔族談的吧?
“嘖嘖。
“將來要是有什麼意外,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老夫是陛下的臣子,為人臣子,本該為君主分憂。”
嚴良更換話題:“仙師與老夫,還是聊聊正事吧,貴宗隻要拿一顆築基丹出來,我大盛朝就主動撤軍,拱手讓出包括邙山在內的西部三州。”
“你們早該如此。”
朱圭冷冷道:“現在知道自己要打不過才想著談判,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就算我們不答應,你們最多幾個月後糧草耗儘,也是要撤出嘉州的,何必還要白白浪費一顆築基丹?即便是我們落葉穀,築基丹的數量也是有限的。”
“朱仙師此言差矣。”
嚴良微微搖頭:“西部敗局已定不假,但是……如果我們和南徐合作呢?”
聞言。
朱圭神色一凜。
嚴良繼續說道:“仙師要知道,如今不光是貴宗落葉穀渴望祖脈,南徐身後的‘靈寂洞’也盯著這塊肥肉呢,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大盛朝還可以把南徐放進來合兵一處。
“大盛朝誠然會損失重大,但到時候,局麵也會更加混亂。
“貴宗穩穩占據靈脈的難度,恐怕會不減反增吧?”
“……”
朱圭沉默。
顯然,這是事實。
“所以說……”
嚴良蒼老的聲音抓住對方的命脈:“所以說,是用一顆築基丹來換取穩居祖脈,還是非要咄咄逼人導致兩敗俱傷,好處最後全歸靈寂洞所有,貴宗應該懂得如何權衡吧?”
“夠狠辣!”
朱圭思忖片刻後,拿出萬裡傳音符,把原話全部轉述給全權負責此次事宜的韓湘,不久之後,他答應道:
“韓師兄說,沒問題。
“用一顆築基丹換取祖脈,這筆生意我們做了。
“不過……
“還有個條件。”
“還有什麼條件?”
嚴良沉聲道:“仙師請講。”
“我要十五萬人的命。”
朱圭語出驚人。
“……”
聽到這句話後,年老體衰的嚴良身子一僵,本就拿不穩茶盞直接砸在地上,“哢嚓”一聲在地板上四分五裂,他追問道:“哪十五萬?”
“自然是你們官渡的十五萬大軍。”
朱圭漠然道:“正如嚴大人所說,你們萬一跟南徐背後的靈寂洞合作,又是一樁麻煩,所以韓師兄說,隻好讓你們徹底失去跟南徐合作的資格。
“十五萬人,換一顆築基丹,其實倒也是劃算。
“畢竟你們的老皇帝天賦不錯,將來說不定結成金丹了呢?到時候也算是一方大能。
“再說了。
“這種事情,你們也不是沒有乾過。
“雲州十日上百萬人都殺了,也不差這十五萬人。”
“這是我大盛朝的軍隊!”
嚴良的情緒終於有了波動,他猛然起身,結果因為過度衰老險些仰麵倒地,幸虧太監黃鴻及時上前扶住,深呼吸半晌後才得以重新氣喘籲籲地開口說話:“而、而且那是十五萬軍隊,不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豈是說殺就能殺的?處理不當,萬一把他們逼反,豈不是更麻煩?”
“簡單,韓師兄已經替你們想出絕佳的妙計了。”
朱圭要來一張輿圖:
“吳郡、鬥南、廣元這三座府城,位於官渡之後,隻需要把它們占住,就能徹底扼殺官渡十五萬大軍的退路。不久之後糧草耗儘,十五萬大軍無路可退,自然會全軍覆沒。”
“這三座府城,是大盛中原腹地,沒有外來敵軍,誰去占領?”
嚴良咳嗽著說道:“難不成,我們還能派自己人打自己人?”
“這個也簡單。”
朱圭說道:“到時候我們會派過去一些同門師兄弟,假裝成你們的人造反投奔西齊,不就天衣無縫了麼?也不會損傷你們朝廷的名譽。
“言儘於此。
“如果你們不答應的話,那就打到底吧。
“繼續打下去是什麼結果,你們也應該清楚。
“要不要答應,快點做決定吧。”
“……”
嚴良斷斷續續地喘著氣。
他把目光投向萬壽宮的深處,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咚——”
直到一道清脆的編鐘聲響起。
這一聲鐘響。
決定了前線十五萬將士,包括那位白袍的命運!
賜死白袍!
連同十五萬將士!
嚴良閉上眼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