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馬文才立在原地,聲音低沉暗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你日後要保重。”
背對著他,思央輕聲道:“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黃衣少女抱琴,漸行漸遠,男人垂在身側的手伸出,想要去抓住什麼,然而最後什麼也沒有挽留下。
他不敢去問你心中現在是否有我,也不敢問你是否會等我,更不想違心的說出讓她餘生找個好伴侶,最後隻有一聲苦澀又蒼白的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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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寶你慢點跑。”
三四歲走路還不穩當的小孩童在前麵蹬蹬蹬的跑著,後麵一位美麗婦人,一邊追,一邊不斷喊著,最後看孩子跑個不停,忙讓身邊的丫鬟上去看著。
“轉眼間小寶都這麼大了。”思央低頭摸了摸婦人的又隆起來的肚子:“你竟然這麼快就要再當娘了。”
如意給她一個白眼:“你還知道說,我和路哥都要有兩個孩子了,你還沒出嫁,剛才吃飯的時候,你瞧沒瞧見老師和師母看小寶的眼神,這寵的都快當成親孫子對待了,你也不體諒體諒他們二老。”
思央默默的摸摸鼻子,不知道怎麼反駁,本意是調侃如意,現在反而被說教。
“這,這種事情怎麼急的來……”思央乾巴巴的找個借口。
“你就彆說這些推脫話了,當誰不知道呢。”如意撇撇嘴:“有些姑娘像你這個年紀不出嫁成親,當地官府是可以直接給你配人的,也虧得老師和這邊太守縣令大人有交情,否則你就要被強製嫁人了。”
思央聽著她念叨隻覺得頭疼的不行:“好了好,你彆說了,你都不知道這幾年我給我娘是整天說教,你現在又說,讓我清淨點呀。”逼婚什麼的真的是好淒慘呀。
如意看她真的是有種崩潰的跡象,隻能意猶未儘的止住了話頭,懷孕的人就是有點怪癖。
走了一段路,思央扶著如意在旁邊涼亭內坐下。
一坐下後,思央轉身趴在臨湖的欄杆上,有氣無力道:“你也知道啊,我現在也是很忙的。”
這一點如意倒是讚同,感歎道:“你現在辦的女學也挺像模像樣的。”
女學是思央在尼山書院下麵鎮子開的小學堂。
朝廷並沒有規定女子不可讀書,而她所辦出來的女學中所教授的除了讀書識字,和眾多文化之外,還包括琴棋書畫。
女學一開始就是在鎮子上招的合適年齡的女孩兒,起初的時候,大家對女子上學堂是有抵觸的,但尼山書院院長的女兒,再加上一些小小的推波助瀾,總有幾個願意吃螃蟹。
有些男子不願意女子讀書,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為防止有人刻意為難,一開始教學中就有女戒女則等等。
思央創辦的女學起初是很艱難的,這個世道,多數的男子還是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女子讀書抱有很大的敵意,有的甚至認為女子不配讀書識字。
真正讓女學立起來是在創辦的第二年,此時被傳到了朝堂引發了爭論,此事思央早早的聯係了路秉章等一些人,借由他們之手,風聲傳到了後宮。
當今皇上甚是寵愛皇後,皇後端莊大方,世家女飽讀詩書,又識大體,聽聞女學後表示了很大的興趣,還把思央給召進宮內,一番交談後,兩人有一種相識恨晚的架勢。
沒多久,皇上下旨,女學正式立足。
“算了,彆說我了,說點彆的。”思央擺擺手道。
路秉章這幾年政績不錯,回京述職便帶著如意和小寶來尼山書院看望丁夫子和丁師母,同時也和思央敘敘舊,京城那邊還沒安頓好,如意又懷孕了,就先讓如意和小寶在書院住下,等到他那邊妥當了再來接人。
如意搖搖頭,看她實在是煩心也就不提了,轉而說起彆的事情來。
“說起一事你知不知道?”
“嗯?”
如意道:“祝英台和梁山伯成親了。”
“哦?”思央坐直了,來了點興趣:“他們折騰了這麼久,終於決定在一起了?”
“是呀,他們啊,真的是一對孽緣。”如意直點頭。
三年前,梁山伯為報殺父之仇狀告祝公遠,讓他邊境流放三千裡,後來據說在途中就重病纏身死了,這回兩家是結了死仇,兩人是怎麼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了。
“還不是因為祝英台的那個混賬哥哥。”如意說來也來氣:“祝英台當初就不應該頂替她哥哥考功名。”
“怎麼說?”思央這幾年都不關注梁祝二人,自然也不知道其他後續了。
如意滿臉氣憤:“祝威根本不是個好官,當個縣令魚肉鄉裡,就被擼了官職。”
擼了官職的祝威回家去繼續做少爺,他爹死了,家產都是他的,明明是自己做官不稱職,偏偏把錯怪在了祝英台的身上,又說他爹的死就是因為祝英台把梁山伯引狼入室,對祝英台很是不好。
祝英台的娘從她爹出事身體一如不如一日,也管不了祝威,而祝威好吃懶做,不善經營,家中生意做壞了,田產也被變賣了,最後還要把祝英台嫁給彆的員外家做小妾。
祝英台的性子旁人也是清楚的,她逃了,逃去找梁山伯。
梁山伯對她餘情未了,看到她如此境地很是心疼,就留下她,祝威找來後,兩人經曆了一些磨難後,梁山伯的母親終是放下心結,接受了祝英台。
而祝英台的娘也拚著最後一口氣,阻止了祝威繼續作惡,讓兩人成親。
“英台的娘去世了,但是祝威還在,以後希望他們能好好的。”如意擔心道:“就怕祝威還會去找英台的麻煩。”
思央聽完後心情挺複雜,沒有了馬文才,梁祝還是困難重重,不過現在好歹是在一起了:“梁山伯好歹也是個官,祝威不敢太放肆的,也就是他自己老好人下不去手,祝英台挺聰明的,她會知道怎麼做。”
“你說的對。”如意歎口氣,看了思央一眼,卻是道:“他們兩個都能在一起,那你和他呢?”
思央不解:“我?”
如意瞪她一眼:“彆裝了,都三年了難道馬文才沒有寄信回來。”
……還,真的沒有。
“我聽路哥說,馬文才在邊關好像在帶兵打仗。”
思央站了起來,望著湖麵,輕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和他……三年前就……”
“就怎樣?”如意不依不饒。
思央轉過來無奈道:“……從來就沒有開始過,又何談有什麼以後。”
如意隻覺得可惜,她不想相信,但思央的表情很認真。
“老師,老師……”
一名十多歲的少女跑到這邊,思央認出來,那是她女學內的學生。
“出什麼事了?”
少女扶著膝蓋喘氣,手指著後方:“學,學生剛才從鎮上來找老師,剛進來,看到書院門外有人帶了好多東西,說是來上門提親來的。”
提親。
這樣的事情,在這幾年內是常見的,家中有女百家求,思央這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且還創辦女學的優秀女子,自然是引得很多人青睞,尼山書院門檻都要被踏破了,不是思央表現出來的倔強,估計真的是招架不住這些人,早就被嫁出去了。
“又來了。”手扶著額頭,思央轉頭對如意說:“我得去看看,我爹和娘都快要瘋魔了,我不盯著,指不定一個不留神就把我嫁了。”
如意掩唇失笑:“我和你一起去。”
思央見她笑的開心,深深覺得她這是去湊熱鬨的。
叫回來小寶,幾人趕緊去後院。
剛跨過拱門就看到後院門前擺著滿滿當當的聘禮,箱子被打開,金銀首飾,琳琅滿目,應有儘有啊。
“丁香你看那是什麼”
兩隻拴在一起的大雁,還挺肥的。
如意看熱鬨不嫌事大,戳了戳黑著臉的思央:“這次來提親的人看來十分誠心。”
思央坐不住了,提著裙擺就要進屋,而這時候也發現在門外還站著四名身著鎧甲的士兵,腰上帶刀,麵容肅穆,見到她們後本欲阻攔。
“讓開,這裡是尼山書院,還輪不到你們來指手畫腳。”
兩士兵被訓的一愣,對視一眼後,一人道:“姑娘請問你是……”
如意指著二人好笑道:“你們上門來提親,竟然對提親的人如此無禮,也不怕攪了你家主子正事。”
士兵:“……”
“無意冒犯丁姑娘,我家大人正在內和丁夫子談話,丁姑娘有請。”
思央不再搭理兩人,緊皺著眉頭衝進去。
“爹娘,你們……”
“丁香你來了,快來看看誰回來了。”
思央一句話沒說完,丁師母就先喜笑顏開的過來拉住她。
客廳中丁夫子坐在上首,在他下首位置,端坐一位白衣青年。
在聽到思央聲音後,青年身子一頓,將手中茶盞輕輕放下,放下時候,手微微一抖,茶水撒了些在手指上,他渾不在意,慢慢起身望了過來。
恍惚中回到三年前,漸行漸遠的兩人,再一次的重逢,互相麵對。
三年的時間,足以讓人改變。
青年容顏比記憶中更多了幾分棱角,眼神深邃如墨,白衣依舊,可渾身氣度內斂,看起來威勢頗重。
曾經心中幾乎要模糊的倩影,在此時對上那雙一如既往清亮的眸子後,所有的一切都鮮活了起來。
白衣青年緩緩伸出手。
“我回來了。”
—本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