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應該會補發口罩吧?”
“經理雖然彆的地方還好,但對守時的要求特彆嚴格……不過我一次也沒有遲到過。”
“真了不起。”
“為什麼那個時候不過來幫我?”
“這要求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
本來陷入停滯的對話,在逐漸變得流暢的吉他聲中向下推進。
她積攢的不滿、憤懣、悲傷……逐漸如泄洪般傾倒而出。
“學長,我感覺有點口渴。”
說到中途的時候,她忽然半坐起身,拉了拉姬野理的後領。
“水瓶就放在床頭櫃上,看見沒有?”
“幫我倒。”
“這邊暫時兩隻手都沒法騰出來啊。”
吉他聲會中斷的。
“幫我倒!我都付過錢了!”
這句話聽上去莫名有些糟糕,一定是因為有歧義的關係。
姬野理歎了口氣,起身幫她將溫水倒進一次性塑料杯裡,遞過去。
“然後,再誇一誇我。”
可能是因為感冒未愈的影響,儘管時間還沒到零點,月城汐已經是快要墜入夢鄉的狀態了。
她以鴨子坐的姿勢占據了床中央,閉著眼睛接過水杯。
“努力了真了不起?”
“嗯……”
或許她未必清醒地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但月城汐確實很喜歡指使他人幫忙,以及得到鼓勵的感覺。
因為那已經是很久不曾擁有過的體驗了。
重複過幾遍的旋律再次響起時,她把水杯放回原位,換了個方向側躺下來,微微睜開雙眼。
從麵對著的窗簾縫隙裡,隱約能窺見雪白色的精靈,悄然無聲地片片飄落。
自那個他們偶然在淩晨相遇的雪夜起,又迎來了第二次的落雪。
隻是那時候,她被凜冽的寒風包裹著,手凍得通紅,準備趕著星夜去打工。
而現在呢,身處和暖的室內,沐浴著為兩個人而演奏的吉他聲,茶水沁透出淡淡的香甜。
“下雪了啊。”
月城汐小聲說道。
姬野理拉開窗簾,一方暗色的天空上,紛紛揚揚飄浮著雪花,公寓所處的街道區寂靜得令人難以置信。
“又到了白色的季節。”
他坐回去,改了一下音調。
背後的少女跟著哼唱幾句。
“這個我聽過……幾年前森川由綺在電視上唱過的。”
她說的是一個已經退役的偶像。
“學長那天彈的也是這首歌吧?”
月城汐用穿著棉襪的右腳,輕輕踢了一下他的後背,“……是為客人演奏的嗎?”
“也可以這麼說。”
如果不是和橘井朝衣打賭,他也不會去試著彈奏。
“她和學長是什麼關係……我是說租賃意義上的。”
月城汐半夢半醒地低聲呢喃,“租賃你當男朋友?”
“沒,說來你可能不信,她缺一個青梅竹馬。”
租借青梅竹馬?
外國人的想法真難懂。
但這樣算的話,親人的關係肯定要比區區童年玩伴更密切……
雖然其實都是虛假的。
“學長,如果我給你足夠的錢,你會放棄掉其他的租賃嗎?”
少女忽然問道,“你會不再做這件打工嗎?”
“有這筆錢你倒是先用在自己身上。”
“我的存折裡還有一筆應急用的資金……”
“停!”
為什麼你的發言越聽越像【xx家計事】類型的NTR本子裡苦主會說的話啊?
姬野理的目的又不是榨乾房東小姐的錢包!
大概是因為她快睡著了,腦袋不太清醒。
“總之,先不聊這個了,無故中斷合同是要支付違約金的,除非客戶同意。”
姬野理搪塞過去,“真的不早了,現在要回去睡覺嗎?”
“……再聽一會兒。”
除非客戶同意。
也就是說,隻要說服那個外國人小姐同意,學長就能從不情願的出租狀態中解放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會認定姬野理是不情願的一方,但頭腦處於混沌狀態的月城汐就這樣得出了天才的結論。
最後一段旋律悠揚地走向尾聲,少女的呼吸聲也愈發安靜,最終變為平穩的嘶呼聲。
“我會……救出學長……的。”
等姬野理結束練習,收好吉他時,麵對的就是說著奇怪夢話的女孩。
她抱住一個枕頭側躺著,蜷縮起嬌小的身體,卷住厚實的被子,看上去像破蛹前的毛毛蟲。
均勻的吐息聲仿佛帶著熱氣,打在枕頭的表麵上。
那麼,他應該睡哪裡?
擠一擠不會被傳染感冒吧?
橘井朝衣明天似乎還找他有事,姬野理覺得她大概沒有書店的經理好說話。
算了。
姬野理關上房間裡的燈,坐到書桌前,個人電腦的屏幕很快亮起瑩瑩的藍光。
既然收下了錢,與月城汐建立了租借意義上的關係,他也有了幫助對方的理由。
現在麵對的最大難關,無疑是下個月開始的公寓退租潮。
強行說服老租客留下、或者直接給她錢無疑都是不可行的方案。
最好的辦法,肯定是找到新的客源吧。
憑心而論,姬野理認為舊公寓相對於租金檔位來說,居住條件已經稱得上不錯了,隻是所處的區位不佳,更重要的是缺乏宣傳的手段。
他打開的文件夾裡,是副會長高阪秀一周五給的校刊樣版,和往年的文案參考資料。
“果然有啊……”
既然受眾是櫻才的學生,曆年來的校刊免不了有推薦周邊的美食、咖啡店之類的版麵。
編纂者與商家達成合作,放上店裡的照片,吸引心怡的顧客。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準備好足以說服副會長的資料。
在鍵盤的敲擊聲中,時間一點點流逝。
等到天邊亮起一抹魚肚白時,姬野理打了一個哈欠,合上筆記本電腦。
好困。
綿軟的床鋪此刻散發著無窮的吸引力,少年和衣倒下,拉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枕頭似乎少了一個,被窩裡的溫度也比往日要暖和……
五小時以後,當姬野理麵對站在床邊的女仆小姐時,準會想起那個沒繼續思考下去的自己。
但此刻,他隻是在疲憊中進入了深沉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