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春深(1 / 2)

無人渡我 周鏡 11250 字 2024-08-09

電梯停在五樓,儘頭的辦公室寬敞明亮,藺從文正坐在桌子後泡茶,冒著熱氣的水從紫陶小壺中傾出,在茶杯中洗出綠茶陣陣清亮的茶湯。

聽見聲音,他抬頭對著開門的虞喬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貴州今年最早的新茶都勻毛尖,我剛泡好。”

“藺醫生好興致。”虞喬掩上門,容夏沒跟進來,在外麵等候。她走到藺從文的桌子對麵皮椅裡坐下,完美符合人體工學的設計讓她習慣性緊繃保持儀態的身體肌肉頃刻放鬆下來。

“口罩和墨鏡摘了吧,大明星。”藺從文調侃。

虞喬摘下來,順手把頭發撥到耳後,露出一張未著粉黛的臉。

藺從文將茶盞推到她麵前,帶著打量了她幾眼:“今天氣色看著不錯。”

“昨晚睡得早。”虞喬放鬆身體向後靠。

“應該每天都早睡。”藺從文雙手肘在桌麵,十指交疊,溫和道,“最近感覺怎麼樣。”

虞喬知道他這是開始問診的架勢,她懶得動,掛著一層薄薄的笑:“挺好的。”

藺從文微笑著,沒說話,保持著那個姿勢注視她。

她最不喜歡被藺從文這樣注視,會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虞喬偏開頭,嘴角的笑差點沒掛住。

“虞喬,”藺從文淡淡道,“我是你的醫生,我需要知道你最真實的樣子,才能下診斷,判斷你最近的真實情況。”

虞喬的笑垮了下來,長發順著瘦削的脖頸掉進鎖骨,她聳了聳肩:“所以說我是真不喜歡來你這,心理醫生太可怕了。”

藺從文笑了:“不想來你也最好規律地來,對你的病情有好處。”

“來吧。”他掏出了紙筆,“和我說說你最近的情況。”

虞喬傾身往前端起那杯晾溫的綠茶抿了一口,不情不願道:“我說挺好的沒騙你。最近不太失眠了,食欲也還可以。停藥之後也沒有出現異常。”

藺從文仔細聽著:“心情呢,最近情緒低落嗎?”

“就那樣。”

……

他陸陸續續又問了一些其他的問題,都是虞喬每次來都要回答一遍的。她駕輕就熟地根據最近的狀況回答。

差不多半個多小時後,二人終於聊完,藺從文沉思片刻:“狀況是好轉不少,既然你早就把藥停了,不吃也罷。心理疾病主要是靠自愈,藥物乾預隻是輔助。”

“藺醫生你是大好人。”虞喬誠懇,“我真的不想再吃藥了。”

藺從文笑,將茶壺中的殘茶潑掉,重新沏了一盞遞給虞喬:“不吃就不吃。不要有心理壓力,開心最重要。”

“謝謝藺醫生。”

“你好好照顧自己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藺從文寫完醫囑和病曆,起身從一旁打印機裡抽出來,“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

“今晚不行。”虞喬嘗了一口茶,清香可口,不由得感歎藺從文果然是會享受,“今晚要去見一個導演,下次有時間我約你,你這次計劃在國內待多久。”

“至少半年吧。”藺從文說,“短期內應該是不會走了。”

“好。”虞喬起身,接過自己的就診記錄,“那我先走了藺醫生。”

“我送你。”藺從文順手拿起衣架上的外套。

虞喬一邊和他聊天一邊戴上口罩,說到她最近上映的新劇時,藺從文捧場:“我可是每天準時看,演技越來越好了。”

“您就彆說這樣的違心話了。”虞喬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我都快被罵死了,正在考慮要不要報個演技班係統學一學呢。”

藺從文笑了,看到她下頜處有一顆扣子勾住了頭發,一邊幫她解一邊說:“太謙虛了,雖然比不上老一輩,但在新一輩裡還算是很優秀的。”

頭發解開,虞喬抬手把一頭長發攏到肩後,正準備說話,餘光裡忽然瞟到一個黑色的身影。

原本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她的手還保持著攏頭發的動作,僵了一下。

藺從文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私立醫院安靜而空曠,尤其是上午的精神心理科,整個走廊幾乎隻有她們兩個人。

因此不遠處身著黑色風衣的男人便顯得格外矚目。

他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裡,硬質布料修飾出頎長身形,抬眸看過來時的五官清朗如墨,通身氣質冷而潔淨,讓人一眼難忘。

猝不及防的見麵,虞喬緩緩放下手,張了張口,腦中一片空白。

“虞喬。”藺從文叫她。

“啊。”她回神。

“送你下樓。”

她的視線仍然未從周宴深身上離開:“不用了藺醫生,您回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藺從文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人,猜到了些什麼,微微頷首之後轉身回去。

周宴深的視線淡淡從她身上略過,接了個電話。

他一邊接電話一邊往前走,好像是要離開的樣子。

電梯在虞喬身後的方向,他走過來,離她一步之遙的時候,忽然停住,掛了電話把手機放回口袋。

虞喬攥緊手裡的就診單。

周宴深停在她麵前,他們的衣服同色,沉而低調的黑,他高出她許多,肩寬腿長,也因此將款式普通的風衣穿出考究之感。

他身上傳來淡淡的氣息,潔而淨,像是清晨的海風,如此熟悉,鑽進鼻子裡的瞬間,幾乎霎時讓虞喬鼻尖一酸。

她低下頭,盯著被自己攥出褶皺的紙張,低聲問:“你怎麼在這裡?”

周宴深沒說話,盯她兩秒,抬手去抽她手裡的就診報告單。

動作太快,虞喬沒反應過來。紙張瞬間從掌心抽離,“嘩啦”一下,被周宴深奪走。

下一瞬,沒等他來得及看,虞喬迅速反應,立刻反手抓住了紙張一角,小半張碎片被扯下來,她也沒管,繼續扯著整張紙向上。

周宴深眸色加深,指腹用力一拉。

“虞喬。”他冷冷喊了她一聲。

她手指微微顫抖,隨即兩隻手一起去奪。

氣氛劍拔弩張,無聲的硝煙在二人之間彌漫開來,仿佛一點即燃。虞喬咬牙,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沒攥到的部分全部撕下來,揉成了紙團。

有細碎的紙屑從空中落下,仿佛成了實體的灰塵。

就診報告單隻剩下周宴深手裡的小半截,上麵是仁景醫院規整漂亮的抬頭,毫無任何有用信息。

他的視線緩緩從那廢紙移到她的臉上,掌心合攏,那半截紙成了一團廢團,被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裡。

-

樓下車裡,容夏等得昏昏欲睡,門突然從外麵打開,虞喬一言不發地坐進後麵。

“姐你回來了。”容夏瞬間精神,“要不要吃飯,還是送你回家。”

“回家。”虞喬撂下兩個字,閉上眼睛。

容夏隻當她是早起困了,示意阿誠慢點開車,又將空調溫度調高兩度。

虞喬闔眼,在車輛的緩緩駛動中,隻覺得有海水四麵八方在漸漸將她淹沒。

周宴深為什麼會出現在仁景的心理科。

她從來不覺得周宴深會是有心理問題的人。他家庭優渥,父母疼愛,又從小便有著過人的智商,一路在老師的寵愛和同齡人的豔羨中長大。

無可挑剔的人生,虞喬從沒見過比他更順風順水的人。

也正因為如此,她高二初見周宴深的時候,便無可自拔地被他吸引。少年驕傲而坦蕩,像最清澈的海,每一絲波浪都乾淨通透。

虞喬從小長得便漂亮,性格也不拘謹,高中時同學之間都能一起玩,但不愛跟人交心,沒有彆的女生那樣手挽手的知心朋友。

她不覺得有什麼,但架不住青春時期少男少女們的好奇心,隱約聽到過幾次,班裡的男生問那些女生為什麼。

虞喬端著水杯站在教室窗外,靠著冰涼的白瓷牆,清楚聽到窗後有個女生嗤了一聲,而後語調略有些陰陽怪氣道:“人家長得漂亮,心氣也高看不上我們。”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整天獨來獨往的。”

“大美女總是傲氣的啦。”

“不是這樣的吧。”一群嬉笑的討論聲裡,有個女生怯生生地替她說話:“我高一和虞喬一班,她性格挺好的對人也好。隻是喜歡自己一個人,不喜歡和彆人手挽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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