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延殿書房。
趙官家走了之後,趙孟啟繼續翻查著那些冊籍。
經過大致估算之後,他發現大宋雖然隻剩下了半壁江山,但每年收取的稅賦卻非常驚人,單單寶祐元年,就有一億三千萬貫左右。
稅收名目繁多,什麼經製總錢、正稅、月樁錢、耗米、折帛錢、和買、預買、課配等等,等等,林林總總實在驚人。
算起來,比北宋時期都多了三分之二的樣子,雖然因為北方人口大量南遷,工商業和海貿都有很大的發展,但根本原因還是朝廷因為大敵當前,實行了無比苛刻的稅賦政策。
而且這些稅收裡麵,並不是趙孟啟之前想的那樣,工商稅占據大頭,而是有一半以上依然是農稅!
這半壁江山的農稅總額,甚至超過了明朝洪武年間全國的農稅一點五倍,而人均算下來,更是明朝的三倍!
粗略一估,一個普通農戶每年一半以上的收入都要繳納給朝廷!
可以說,南宋最後的滅亡,並不單單是因為蒙古的軍事強大,也絕對和國內底層被壓榨的太厲害脫不了乾係。
就平時不怎麼打仗的時候都收取這麼高額的稅賦,要是有點戰事,那盤剝得也就更加嚴酷,這種情況下,百姓怎麼可能會支持北伐,也就難怪南宋上下都沒有進取心,民間更是反戰厭戰。
那這些錢是不是都用在了軍事上呢?
是,也不是!
軍費開支確實很高,但許多都被各級官吏上下其手,貪墨掉了。
另外,大宋的三冗從來也沒有真正被解決過,行政成本算是曆朝之最!
麵對這樣的結果,趙孟啟有些坐蠟,拖著這樣沉重的包袱,想要戰勝蒙古延續漢家天下,簡直是癡人說夢。
即使他現在掌握了最高權力,但一樣要陷入兩難。
減免稅收,那失去財政支持的軍力將大幅度下落,可能比原曆史還要快的被蒙古滅亡。
繼續重稅,也就是慢性自殺,他最多就是比原來的宋度宗活的久一點,然後‘光榮’的成為宋朝末代皇帝。
說實話,這處境比一百年後那個開局一個碗的老朱還要艱難數倍。
該怎麼辦呢?
趙孟啟坐在書案前,沉入了苦思之中,神情沮喪而木訥,看起來比之前還要傻。
…
“四哥!四哥……”
趙孟啟感到有人在搖晃自己,慢慢回過神,也聽到了呼喚聲。
眼神緩緩聚焦後,才看清眼前有個小女娃,正瞪著一雙怯生生的大眼睛,焦急而關切的看著自己。
“四哥,你是不是被大伯打壞了?怎麼比之前還傻了?”
“你是?”
“哎呀,真的打壞了!四哥連我都不認得了,我是菫娘啊,你快仔細看看我……”小女娃抓著他的手,搖晃得更加厲害了。
“彆搖了,彆搖了……”
趙孟啟又更清醒了一點,仔細看著小女娃。
瘦瘦的臉,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頭發也是枯黃枯黃的,像一堆敗草,唯一值得稱道的也就一雙眼睛。
大而明亮,像是出塵的寶石,眼神裡透著親昵,卻似乎還有一絲膽怯和不知所措,眼眶底已經開始泛起淚水。
他認出來了,這是趙孟啟的胞妹,趙菫。
這一刻,也不知道是原主殘留下來的感情,還是因為這雙眼睛,讓他瞬間便把趙菫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
“菫娘,是你啊,你怎麼來了?”
見趙孟啟認出了自己,趙菫乾癟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眼睛更加明亮了幾分,“還好還好,四哥雖然還是那麼傻,不過總算沒有忘記菫娘。”
“對了,四哥,菫娘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糖人。”
趙菫歡喜著從袖袋裡掏出一個紙包,小心翼翼的展開,露出了一個缺了一角的棕色小人偶,“這個糖人可甜了,菫娘沒忍住,吃了一點點,四哥你快嘗嘗……”
趙孟啟愕然,不至於吧,難道糖在大宋很稀缺?
作為皇帝的侄女,榮王的女兒,居然也要把一塊看起來灰不拉幾的小糖人當成寶?
“四哥你快吃啊…”趙菫把糖人舉到趙孟啟嘴邊,卻發覺他愣著不動,不由委屈起來,“四哥你是不是嫌棄菫娘吃過了啊,本來菫娘沒想著吃的,可是帶在身邊好久,又一直沒有見到四哥,就忍不住吃了一點點。”
趙孟啟拚命從記憶中搜刮,終於想明白了,並不是大宋缺糖,而是,趙菫的處境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