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若黃鸝,吐氣如蘭,隨著話音出口,她麵上的垂紗麵巾微微擺動。
趙孟啟微微仰頭,細看過去。
隻見紗巾掛在高挺的鼻梁上,露出的半截,如蔥似玉,一雙桃花眼,秋水盈盈,額間綴著一顆冰晶,卻透著肅殺。
趙孟啟仿佛墜入了夢中,輕聲喃喃,“人生若隻如初見……”
綰綰聞言一愣,眼中泛出驚疑,“貴人怎知妾身閨名!?”
“什麼閨名?”趙孟啟眼中有些茫然。
難道隻是巧合?綰綰凝眸,試探道,“貴人方才念的是?”
“哦,一句詞。”
“詞?妾身倒是從未聽過,衙內所作麼?可是木蘭花令?”
趙孟啟訕訕,“一時有感,偶得一句。”
“就一句麼?那倒是可惜了……”
“咳咳,娘子不是來點茶麼?”趙孟啟岔開話題,遮掩道。
“呀!”綰綰驚醒,差點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了,“貴人見諒,妾身失禮了。”
“無妨無妨,娘子且請。”
綰綰又一福,然後扭頭,“布置茶具吧。”
趙孟啟這才發覺,原來這小娘子身後還有個半大的小丫頭,正端著托盤,上麵想來是綰綰的專屬用具。
茶案正在趙孟啟桌案的對麵,相隔一尺,綰綰捋著裙擺,曲膝正坐,將茶具一一擺放齊整,動作輕盈優雅。
那小丫頭應該是她的助手,將炭爐點燃後,放置於茶案一側。
綰綰取出一個水甕,往細頸瓷瓶中注水,“此水取自虎跑泉,清透甘冽,煮茶最好不過。”
注滿後,她提著瓷瓶放置於炭爐之上,然後取茶,“此茶為京挺,雖比不得龍茶、鳳茶,亦是北苑上品。”
她將茶團放入石缽中輕輕搗碎,然後再取出,放入石碾中,細細碾成粉末,隨後繼續用羅篩篩上多次,取最細的茶粉待用。
進入狀態後的綰綰,渾然忘我,她一邊用滾水清洗預熱青黑色的茶盞,一邊凝神聽著瓷瓶中的聲音。
待她聽到瓶中之水剛好二沸之後,取下靜置,同時把茶粉放入熱好的茶盞中。
等沸騰之聲停止後,綰綰提起瓷瓶,向茶盞中傾倒,水線散著霧氣,如雲中銀龍,衝向茶盞。
這便是點茶了,整個注水過程分成七次,邊衝點邊以竹製的茶筅在盞中回環攪動,即所謂‘擊拂’。
整個過程中,綰綰的動作猶如舞姿,令趙孟啟賞心悅目。
等到擊拂完成,綰綰將茶盞置於案中,“貴人且觀之。”
趙孟啟往茶盞中看,裡麵飄滿著乳白色的泡沫,隨即,綰綰一手提起瓷瓶注水,一手晃動茶盞。
隻見湯麵幻出一株蘭花,須臾之後便又散滅。
“這是,茶百戲?”趙孟啟驚歎。
綰綰眼角勾出淺笑,“正是茶百戲,讓貴人見笑了。”
接著她將茶湯分於數個小盞之中,起身,奉於趙孟啟,“貴人請飲。”
“且慢…”黃枸趕忙開口,“小娘子,可否讓鄙人先品?”
趙孟啟瞪了他一眼,不過倒也沒阻止。
綰綰愕然了一下,似乎也想到了什麼,穩了穩心神,把手中茶盞移向黃枸,“客官請。”
“謝謝小娘子。”黃枸笑著接過,然後牛嚼牡丹一樣一口喝下,完全沒有品茶的樣子。
綰綰視若無睹,再取過一盞,放置在趙孟啟案上,然後退身一福,“貴人請慢用,妾身便不打擾了,告退。”
趙孟啟眼中閃過不舍,卻也沒有挽留,“謝謝綰綰娘子獻茶,黃枸,送送娘子。”
黃枸將綰綰和小丫頭送到走廊,還取了一百貫交鈔遞給小丫頭,“娘子的茶藝,讓我家衙內很滿意,送上一點車馬錢,略表心意。”隨即轉身回了雅間。
小丫頭看著手上交鈔上的麵值,瞪圓著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娘子,一百貫誒,這客人也太豪奢了吧,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交鈔,娘子你快看看,不會是假的吧?”
綰綰曲指往小丫頭額上一彈,“可不敢胡說,用假鈔是要殺頭的,把錢收好了。”說完便往前走著。
小丫頭捂著額頭,吐了吐小舌頭,快步跟了上去,“娘子莫怪,是雲娘見識少了,不過剛才那些客人都好奇怪哦。”
“是好奇怪…”綰綰頓足,回首望雅間望去,“人生若隻如初見……可惜,這人恐怕貴不可言,以後應是沒有機會聽到全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