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犯,慈幼局母長王賴氏,帶到。」
「人犯,慈幼局吏員郭三七,帶到……」
一共十七人,也就是慈幼局從上到下,所有任事之人一網打儘。
接著,又是一大群,「人犯,勾當居養院公事黎鴻博,帶到……」
這一網人更多,三十多個男女,全是居養院當差的。
這時候,觀審的一臉懵逼,審案的高衡孫更是一臉懵逼。
倒是賴江已經明白事由所在,嚇得暈了過去。
然後,又有兵士搬進一箱賬冊和五六個不知道裝著什麼的竹筐,再帶進四五個小娃子。
看著這有些詭異的一幕,大堂內外陡然變得異常安靜。
趙孟啟低沉而悲痛的聲音響起,「慈幼局與居養院等,乃朝廷恤民之所,可是在這幫人渣手中,卻變成吃人之地!」
他走到一個框子邊,掀開後,抓出一把破衣爛衫丟在地上,「這些,就是他們給局中孤兒們所穿所用,甚至都還不是每人都有,如此天寒地凍,便是壯漢也無法以此禦寒,何況小兒,而且把九十多個娃子都丟在幾間低矮的柴房中,連一個火盆都不給!」
趙孟啟指著幾個小娃子,「孤到那裡後,見到這些娃子在院中打掃,他們之所以能在戶外,是因為把所有孩子能穿的衣服拚湊在身上,才勉強不被凍死,而留在柴房中的娃子們,隻能光著身子,以滿是破洞,甚至如碎布一般的所謂被褥蔽體。」
「你們肯定想不到,一堆牛糞都能被他們當成寶貝,隻因為可以塗在身上當衣服……」
趙孟啟的聲音越發沉重,又打開一個竹筐,隨即用腳一撩,竹筐倒下,滾出一堆黑乎乎的「飯團」。
「這就是娃子們的糧食,黴陳雜糧,拌入糠麩,再加上野菜乾之類,這些野菜還是往日裡娃子們自己去荒郊采回來的……」
「孤試著吃了一口,強逼著自己下咽,口中如嚼沙土,喉嚨似被刀割,落到肚中翻江倒海,這他娘的根本不是人吃的東西!」
「可就是這些,每個娃子一天也隻有兩個,就連騙個肚飽都做不到……」
「還有,按規章,應該給每個嬰兒都雇有乳母,是的,賬冊上是有,一共三十九名乳母,每人三貫月錢,可是,實際上隻有四個乳母,三個是真的有奶,可除了應付外人時,從來沒有真的給嬰兒們喂過,嬰兒平常真正吃的,也是用陳糧煮的米粥,而且大多都沒煮爛。」
說著,趙孟啟走到人犯堆中,將一個肥豬一樣的婦人單手拖了出來。
「這個也是乳母,還是母長!你們看看,有人覺得她這個四十多歲的人還能擠出奶來麼?她還是管廚,拿著四五份月錢,吃著大魚大肉,用七八個火盆給自己取暖,憑什麼?就憑她是賴大
官人的族姐!」.
說到這裡,趙孟啟差點控製不住自己,就想一拳將這婦人打死,隨即深吸了一口氣,「趙鶴雲,後麵的事,你來說吧。」
隨後,趙鶴雲上前,打開一個竹筐,顫抖著手,將裡麵兩個繈褓抱了出來。
「我們隨殿下到慈幼局後,在二十多個嬰兒中,發現這兩個死嬰,初步檢查,乃凍餓而死,再經醫師檢查後,其他嬰兒狀況也十分危急,假若我們去晚一點,恐怕還有死亡增加。」
趙鶴雲把兩個繈褓放回去,又打開另外兩個,卻不敢往裡看。
「這是我們在院中角落挖掘出來的一部分屍骸,這裡有十三具,全是嬰兒,另有五十多具,並未帶來,而且,應該還有許多沒發現的。」
一股腐臭之味飄滿大堂,若非這是隆冬時節,那必然要濃烈上許多倍。
聞著這股味道,聽著趙鶴雲的話語,許多人已經忍不住乾嘔起來。
趙鶴雲猛烈甩甩頭,咬咬牙,繼續說道,「從賬冊來看,這兩年多來,慈幼院陸續收養棄嬰孤兒八百四十七名,加上原有的三百五十二名,減去被認養領養的五百八十二名,夭折二百九十三名,還存有三百二十四名,可算上這兩個剛死的,院中隻有一百三十三人。」
「我敢斷定,這賬冊存在許多貓膩,就這樣都還有近兩百人不知所蹤,兩百條人命啊!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朝廷按著賬麵人數撥下錢糧,這多出來的錢糧去哪了!?其他又有幾分用到了實處?一旦深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可是,在場諸位說,這事能含糊過去麼!?」
趙鶴雲睜著血紅的雙眼,看看大案後麵的高衡孫,再看看堂側聽審的一眾官員,又掃視著大堂內外觀審的人們。
突然如野獸一般嘶吼,「你們說,能麼!?」
聲音在空氣中一次又一次的回蕩,擊打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悲憤與怒火在人們頭頂聚成烏雲,引發滾滾驚雷。
「不能!不能!」
「查!查到底!」
「查清一切,把這幫禽獸不如的東西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