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迎春送殘臘,一年結局在今宵。
日子一晃就到了除夕,夜幕降臨後,先是皇宮中響起綿綿爆竹聲還有宮人的歡呼聲。
聲音越過高院深牆,傳到宮外,隨即沿著禦街從南往北傳遞,大街小巷、坊市裡弄競相燃放各色爆竹煙花。
此時的爆竹和後世區彆不大,也是用紙卷包裹火藥,品種不下百餘種,單響、雙響、連響,還有飛上天空才爆響的二踢腳。
煙花也有許多種,比如點燃後在地上亂竄的「地老鼠」,在水麵轉圈的「水老鼠」,還有龜兒吐火、鶴兒銜火、輪兒走火,以及顏色各異,如梨花、似杏花、燦若牡丹。
人間巧藝奪天工,煉藥燃燈清晝同。
柳絮飛殘鋪地白,桃花落儘滿階紅。
紛紛燦爛如星隕,赫赫喧虺似火攻。
後夜再翻花上錦,不愁零落向東風。
後來寫下這首詩的趙孟頫,過了今夜就該算三歲了,此時他還隻能流著口水,滿眼羨慕地看著自己七個兄長玩得暢快。
他老娘丘氏抱著他,給他細細擦去口水,轉頭看著他那似乎在發愣的老爹,「官人…官人!」
喊了好幾聲,趙與訔才醒轉過來,「夫人何事?」
「這大過年的,官人如何像失了魂似的。」丘氏嗔怪道。
趙與訔尷尬笑笑,「想著公務,不意走了神。」
丘氏笑道,「你都還沒上任,哪來的公務?」
趙與訔寶祐元年在平江府當了一年知府,也就是劉修仁前任,然後調去了寧國府,月前剛卸任回臨安,如今正在候職。
前兩天接到消息,過完年後,朝廷便會任命他為浙西提舉常平司兼知臨安府。
說來,這兩個官職都和趙孟啟有點關係,浙西提舉常平司的上任就是謝堂,而前任知臨安府是馬光祖。
馬光祖轉任沿江製置使後,朝廷想著反正燕王還掛著行臨安府尹,便沒著急補缺,隻由通判管著事情。
等趙孟啟被擼了官,就不好繼續拖著了,恰好趙與訔七八年前也擔任過臨安通判,資曆又正好合適,就丟給他,年後正式下發詔命。
但眼下趙與訔對局勢有些看不透,感覺這個位置有些燙屁股,想的事自然就多了。
不過這些沒必要和婦道人家說,便打了個哈哈,「年後也要履職了嘛。」
丘氏也沒多想,記起原本打算要說的,「官人,聽說燕王殿下那個新宗學已經大體完成,約莫二月就要入學,到時候外地十五歲以上,臨安六歲以上的宗室子弟都必須去,好像還是實行什麼封閉式管理,咱家大郎到五郎可都要在其中,大的幾個也就罷了,可四郎九歲,五郎六歲,這年紀離了家怕是不習慣啊,您看,要不借著拜年,您去和燕王殿下說說,通融通融唄?」
丘氏是續弦,老五和老八都是她親生的,其他幾個是原配李氏和妾室生的。
不得不說,趙與訔是真的能生,此時已經有八個兒子十一個女兒
了,趙官家應該十分羨慕他。
他這時聽了老婆的話,不由皺起眉頭,「我與燕王殿下素無交往,怎好突然開這個口?」
「這有什麼,大不了到時候邀上妾身叔父和錢太府不就好了麼,燕王即使不給你這個族叔麵子,也得給叔父和錢家麵子吧。」
丘氏的叔父就是丘嶽,卸任後回了臨安,原本朝廷準備給他轉任新職,卻被他以年老體弱不堪勞苦為由婉拒了。
錢太府麼,就是錢朵的老爹錢燾,趙錢兩家本就關係不一般,錢燾和趙與訔私交更是很好。
不過趙與訔此時覺得燕王是個難以捉摸的人,有點不想和他打交道,當然,等上任後這肯定是免不了的。
丘氏見他一臉猶豫,又說道,「大郎過了年也十五了,恐怕不止要進宗學,甚至還要進燕王衛軍,且不說當兵多苦多危險,就說入了燕王衛軍,免不了變成殺人不眨眼的粗胚,你看那趙鶴雲幾個,才跟著燕王不到一年,就變得冷血暴虐,活剝人皮都乾得出來……」
這話讓趙與訔臉一黑,觸動了心中的擔憂,他雖然沒有考中進士,隻是以蔭補入仕,但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文人,可不想讓自己兒子變成粗鄙武夫。
「那好吧,等明日大朝會後,我邀上丘世叔和有齋兄去給燕王殿下拜年,你用心將禮物準備好。」
「早就備好了,明日讓下人在朝天門等你。」丘氏喜滋滋。
趙與訔搖搖頭,「彆太早高興,燕王……恐怕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他那性格,有點不像趙家人。」
說著,下意識便將目光投向東邊,燕王府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