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恩坊的報恩光孝寺,因為離著貢院不遠,在科舉年時便有很多舉人寄宿。
省試後,有近四分之三的舉人落榜,失意返鄉,讓寺中客舍空蕩了許多。
待殿試唱名後,又一下子變得熱鬨了起來,隻因為新科狀元文天祥便是住在這裡。
不止寺中香火旺盛了十幾倍,而且所有空置客舍被高價搶租一空,令大和尚們含淚血賺。
士子書生搶著和文狀元做鄰居,一來是沾沾文運,二來也是想要結交。
不說求教什麼經驗心得,就是這麼年輕地狀元郎,未來很大幾率位極人臣,提前混個臉熟,種個人脈,何樂而不為呢?
何況趙官家還親口讚其為「天之祥、宋之瑞」,讓其正式改名為天祥,字宋瑞,妥妥地簡在帝心啊。
奪魁後的文天祥也是春風得意,很是熱衷於這些應酬交往,畢竟少年得意,人之常情,此時地宋朝表麵看起來還沒陷入亡國危機,他也還沒覺醒憂患意識。
在眾星捧月下,他逛青樓,喝美酒,泡溫泉,賞美人,聲色犬馬,浪蕩快意,還新填了一闕新詞《齊天樂》。
南樓月轉銀河曙,玉簫又吹梅早。
鸚鵡沙晴,葡萄水暖,一縷燕香清嫋。
瑤池春透。
想桃露霏霞,菊波沁曉。
袍錦風流,禦仙花帶瑞虹繞。
玉關人下未老。
喚磯頭黃鶴,岸巾談笑。
劍拂準清,槊橫楚黛,雨洗一川煙草。
印黃似鬥。
看半硯薔薇,滿鞍楊柳。
沙路歸來,金貂蟬翼小。
看看這用辭,華美瑰麗,風流公子哥地生活躍然紙上,滿滿地騷氣撲麵而來。
或許,此時除了趙孟啟之外,沒有人想得到這麼一個恣意瀟灑之人,最終會蛻變成為華夏脊梁的代表。
所有人都隻是覺得文天祥將前途無量,很有投資潛力,自然倍加殷勤巴結追捧。
不過,等到得知文天祥也被招入廉政司後,人們的熱情似乎冷淡了下來。
要知道榜眼福州懷安人氏陳賞,被授予了從八品的宣義郎,簽書台州判官廳公事,探花通城楊起莘,被授予正九品的承事郎,簽書江陰軍節度判官廳公事。
而進入廉政司的兩百來人,卻都是統一的從九品承務郎。
粗看差彆似乎不大,實際上初授官作為一個官員的仕途,通常會影響他在仕途上的速度和高度。
簡化來說,正常要升遷一級,三五年總是要的,這一步慢,很容易就步步慢,彎道超車雖然有,不過還是比較少見。
何況,進了燕王的籠子中,誰知道是福還是禍,而且搞廉政肯定是非常得罪人的。
倒是文天祥本人還比較淡定,大約是打著看看再說的主意,要是情況真不妙,大不了掛印回家,這也算宋代文官的常規操作。
臨去皇家軍校報道的前一日,文天祥待在客舍中,哪裡也沒去。
跟他同住一個院子的,除了弟弟文璧之外,還有謝枋得,以及同是江西人的甘談。
甘談字貴默,袁州宜春縣人,三十歲,中了二甲,與文天祥、謝枋得一起被招入廉政司。
也就是說,四人中隻有文璧沒進廉政司,而是被顧青邀請加入了調查司。
他們一同坐在院中石桌邊,享受著入仕前的最後一點閒暇。
「二郎,你真的想好了?這什麼調查司名不見經傳,又脫胎於皇城司,想必乾得都是一些蠅營狗苟之事,我輩讀書人當正道直行,何必去沾染汙名?」
文天祥雖然尊重弟弟的選擇,卻
還是嘗試著做最後的勸說。
文璧抿抿嘴,回想起顧青說的一句話,「隻要能為國為民做事,何須計較個人名利?誰說隻有站在光裡的才是英雄!?」
「兄長,調查司的職責,對國家很重要,具體是什麼,我不能說,但請你相信,我能分辨是非,心中秉持正道,要做的也是利國利民之事!」
見弟弟決心如鐵,文天祥隻好喟然長歎,「好吧,希望你不是被蒙蔽,能走上一條正確的道路。」
一旁的甘談搖搖頭,「宋珍為人素有正氣,又眼明心亮,哪能輕易被人蒙蔽,能如此選擇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宋瑞你不必過於擔心,倒是咱們三個,去廉政司也就罷了,反正都是為朝廷效力,沒什麼好挑揀的,隻是卻還要去皇家軍校搞什麼培訓,這實在讓人忍不住心頭惴惴啊。」
「這種稀奇古怪的事,一看就是出自燕王手筆,如今也是怪,燕王明明不署理朝政,但重大政事中都能看到他的影子,也不知道怎麼了,官家也好,宰執也好,似乎都放任燕王信手施為。」
文天祥擰起劍眉,對當前的朝政很不理解,對不守規矩的燕王也多少有些不滿。
謝枋得瞅著他的神情,失笑道,「我看這也未必是壞事吧,最起碼和以前比,朝廷的辦事效率越來越高了,就比如新科進士選官,放在以往,通常要守「五選」,最少也得等上一年多才能赴吏部銓選注官,可現在,大部分都有了去處。」
六百零五名新科進士,年齡跨度很大,有好幾個比文璧還小一歲的,也就十九歲,比如陸秀夫,最大的卻有五十八歲。
調查司隻要年輕人,最多不超過二十五歲,還要本人自願,所以沒挑到幾個。
廉政司呢,年齡可以放寬到三十歲左右,但對家庭背景更有要求,因此也才選到了兩百多人。
另外有一百五十多人,其中包括魯尚明五人,將被派往兩廣福建充實地方,不過據說有三十多個不願意去的,約莫以後也不會有機會當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