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會,知南外宗正兼提舉市舶司趙居靜,也就是趙鶴雲的祖父,與其他得知消息的官吏一起趕到。
此時謝方叔正在城頭,臉色鐵青地看著城門樓裡一百多具被毒死的左翼軍官兵屍體。
呆立半晌後,他才咬牙切齒道,“傳令,對所有捕獲的叛黨分子嚴刑審問,凡是招無可招者,立刻處死!這些叛黨居然連同袍都能殘害,簡直就是喪心病狂,禽獸不如,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對於謝方叔這個一點都不符合儒家仁道的命令,其他官吏卻都沒有反對。
趙居靜歎道,“沒想到原本的左翼軍竟墮落到這個地步了,當初某對謝相整軍之事還頗有微詞,真是慚愧啊。”
一百多年下來,左翼軍與泉州地方勢力幾乎融為一體,居住在泉州城的宗室自然也少不了與他們瓜葛很深,所以謝方叔的整軍並不順利也不徹底。
然後泉州通判韓樸沉聲道,“雖然還不知道是否有其他軍中之人參與謀叛,但若還讓左翼軍老人留在軍中,隱患就很難消除……”
謝方叔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但城中剩下的一千多左翼軍有一小半都是老人呢,在這個時候動手,後果難以預料。
見謝方叔似乎有所遲疑,錢隆忍不住說了一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謝方叔聽了這話,又看了一眼樓中堆疊成垛的屍體,便做出決定,讓趙時踐帶上東衛部隊,陪著韓樸去左翼軍各部防區執行清洗任務,士卒先不動,但官佐必須全部‘隔離審查’。
又用了小半個時辰做完其他安排,謝方叔才重新帶著人前往德濟門。
路上,錢隆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句,“福州左翼軍犯上作亂襲擊殿下,泉州這裡也出了一堆亂黨,看來這老的左翼軍儘生反骨,以後還是彆用這個番號了,晦氣啊。”
謝方叔聽到後,居然認為很有道理,“沒錯,這左翼軍確實不該再留著,老夫稍後就給朝廷上奏,撤換番號,重組一軍。”
原本曆史上,左翼軍成為蒲壽庚的屠刀,在景炎帝到達泉州的五個月前,就攻打了陳宜中防守的瑞安(溫州)。
所以有人說,蒲壽庚是因為張世傑縱兵搶了他的船貨才怒而反宋,這其實是站不住腳的,根本就是早就心存反意。
然後文天祥打算在瑞安組織防守,也是被左翼軍破壞。
接著等張世傑帶著景炎帝在當年十一月到達泉州後,城裡的宗室及忠宋的士大夫想要迎皇帝入蹕泉州城,卻引發了蒲壽庚的大肆屠殺。
左翼軍正是屠殺的主要執行者,殺了一萬多宗室、士大夫、淮兵等忠宋之人,其中光是宗室就三千多,即便是老弱婦幼也不能幸免,‘備極殘毒’。
再後來,左翼軍又在溫陵攻擊宋軍,逼得景炎帝撤往潮州還不算,繼續追殺,連續攻克廣東的海陽、揭陽、潮陽,把流亡朝廷徹底趕到了海上。
這左翼軍在滅宋上麵,可謂是功勞赫赫。
元朝時,左翼軍被改名為‘左副翼新刷土軍萬戶’,繼續鎮守泉州。
不過狗是改不了吃屎的,到了元末,主要由波斯人組成的亦思巴溪軍掀起漫延大半個福建,長達十年之久的叛亂時,這左翼軍非但沒儘到維護地方之責,反而集體依附於亦思巴溪軍的權貴和蒲壽庚後代,屠戮了無數漢人百姓,最終導致泉州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明太祖一統天下後,把蒲氏餘孽打入賤籍嚴加懲處,但這左副翼新刷土軍萬戶得益於自身‘優良傳統’,歸附得早,居然被調往山東駐守,隸屬於威海衛。
這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啊……
如今被錢隆隨口提的一嘴,早早將其罪惡曆史終結,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這一邊,德濟門上的守軍聽到鎮南門傳來的大動靜後,上下人等都是心頭惴惴,直到謝方叔抵達,軍心才稍微安定下來。
來到城頭後,錢隆就急忙拿出望遠鏡看向南關港裡停泊著的船隻。
很快神情就凝重起來,“謝相,確實是水軍營的船,而且基本都在,這絕對不是戰敗被俘,一定是水軍營也叛了!”
接著,悔恨與內疚充斥滿了錢隆內心,“都怪我,送行時發覺不對勁就應該重視的,現在,流求那邊得不到補給肯定要陷入困境,而這些亂賊還會借著船上的軍資對付我們。”
軍資裡麵,除了糧食和冬衣等補給外,主要是一大批武器。
刀槍之類不說,其中還有三百套鐵甲、六架床弩、兩百張弓、五百張單兵弩、三萬多隻箭矢等等,這些足以對守城將士造成極大威脅。
謝方叔對此自然也是深知,卻還是拍了拍錢隆的肩膀,“那時咱們還沒接到殿下的信,沒有重視對左翼軍內部隱患的防備,畢竟水軍中還有不少對朝廷忠心耿耿之人,要說責任,那也是主要在我,你不必因為疏忽了一個似是而非的蛛絲馬跡而自責。”
隨後謝方叔向聚集在碼頭上密密麻麻的海盜看去,歎道,“當務之急,是如何守住泉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