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重步兵依然緩緩前壓,而叛賊那邊的三千多番兵已經接近山腳下,以血腥手段逼迫逃下來的叛賊往回。
於是這殘餘近千叛賊被夾在兩者中間,進退不得。
也是在這時,夕陽完全沒入山後,天空變成了灰色,光線慢慢黯淡下去。
左翼軍也將砲車弩車推到了既定位置,正要準備展開,四千弓弩手也密集地站在砲車前方,準備協同攻擊。
突然嘈雜的戰場上空,響起弩槍破空之聲,陳磊急忙抬眼看去。
他隻看到朦朧的飛影,卻瞬間意識到是衝著自己所在而來,更恐怖的是,飛影後麵還跟著密集的火星。
震天雷!?
腦海中念頭剛起,弩槍便已落下,其中一根擦著他身旁掠過,捅碎一名左翼軍的頭顱後,紮在地上。
他還來不及慶幸,一顆帶著火星的大鐵球就砸在他身前七尺的地上,然後又彈跳而起,向他奔來。
我要被砸死了嗎?
電光石火間,陳磊隻來得及轉動念頭,卻動不了身體。
鐵球在接觸到他身體的前一瞬,卻盛開出絢爛的花火。
如雷般的巨響,將陳磊炸得粉身碎骨,四處飛濺,原本掛在他腰間的千牛刀也被炸飛,在空中追上他殘缺的頭顱,將其劈成兩半。
同一時間裡,雷聲連綿不絕,三十丈方圓化為煉獄,一千多左翼軍死傷大半,數百名弓弩手也跟著倒下,剩餘的都丟下弓弩,鬼叫著四散奔逃。
山腳附近的叛賊和番兵被身後這驚天動地的聲響所震駭,忍不住扭頭去看,看得失魂落魄。
他們大多數人都沒注意到,有數百顆火星,越過官軍重步兵方陣的頭頂,如冰雹一般落向他們。
細密的爆炸在密集的人群中不斷轟鳴,地動山搖的聲勢比方才還要劇烈,妖豔的紅光猖獗吞噬著人命。
隨後,東衛特有的衝鋒號響起,嘹亮而高亢,官軍重步兵揮舞著長柄巨斧開始衝鋒,所向披靡,更多的官軍緊隨其後,衝下山坡。
這一刻,即便那些幾日前還隻是普通百姓的勇壯也變得神勇無比,奮力爭先,渴望著能夠親手斬殺幾個叛賊。
殘存的所有叛賊番兵,全都崩潰了,腦海中隻剩一個字,逃!
兵敗如山倒,活命全靠跑。
絕大多數人都下意識的往南邊,往先前來的方向,不顧一切地跑。
盔甲太重,脫了,武器礙事,丟了。
站在官道邊一個小丘上的蒲師文等人,像是掉入了夢魘之中,呆滯了半晌,直到越來越多潰兵從他們旁邊逃過,才反應了過來。
留清竺二話不說,騎上自己的寶馬,連隨從親信都不招呼一聲,獨自奪路而逃。
蒲師文多少還有點理智,明白逃命也得有人保護才保險,便狂呼道,“緊跟著我的,回去重賞!膽敢不顧而去的,殺他全家!”
幸虧他喊得及時,不然他那些護衛真就打算丟下主子先逃為敬,此時隻能聚攏過來做忠心護主狀。
蒲師文這才安心了一點,扭頭卻看見自己弟弟還在發愣,便急忙上去拽住蒲師斯的手,“老三,還愣著乾嘛,趕緊撤啊。”
“不!”
蒲師斯甩開蒲師文的手,睜著血紅的雙眼,滿臉猙獰大喊著,“不能跑,我不會輸的!”
“老三你彆發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暫退一步才能卷土重來。”蒲師文氣急敗壞大吼。
蒲師斯瘋狂揮舞著手中刀,逼退蒲師文,“不,咱們最少還有一半人,沒有輸!殺回去,殺回去!”
一邊大喊著,一邊衝到了官道中央,砍翻了好幾個潰兵,試圖將他們攔住。
“回去,都給我殺回去!……不然都給我死!……殺回去……”
狀若瘋癲的樣子確實很嚇人,但在潰兵眼中,那天威般的爆炸和如狼似虎的官軍更加嚇人,根本沒人願意停下逃命的步伐,最多也就是繞開蒲師斯。
可有個看起來十分強壯的番兵並不願意繞開,而是直接撞了上來,掄起長刀砍斷蒲師斯拿刀的手,然後一掠而過。
“要死你去死!就是你個蠢豬的指揮所以才會戰敗!”
蒲師斯聽到這句話,楞在當場,甚至渾然不覺斷手的疼痛。
隨後,其他潰兵也不再繞開,甚至特意衝過來,朝著蒲師斯身上就是一刀。
挨了十幾刀之後,蒲師斯殘缺不堪的身體才倒下,但更多的潰兵踩踏而過,把他踩成一團肉泥。
蒲師文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弟弟死得淒慘無比,不由心膽俱裂,身體抖得篩糠似的。
要不是兩個護衛扛著,他連馬背都爬不上。
丟下蒲師斯稀碎的屍體不管,蒲師文在二十多個護衛簇擁下,拚命向萩蘆溪河口跑去,那裡停泊著他們的船隻。
二十多人仗著有馬,一路橫衝直撞,超過了其他潰兵。
當他們跑到犁頭山腳下時,去路卻被看不清數量的官軍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