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這下真的想走也走不了了。”蘇利耶臉色煞白。
這些婆羅門教的祭司比官府都更具有權威,發出的指令能讓絕大多數占城人奉行不悖,而一些狂熱的信眾甚至不惜為此奉獻自己的生命。
上千人,烏泱泱的,猶如潮水洶湧,將方圓一丈多一點的地方包成一座孤島。
十幾名便裝宋軍麵色凝重,橫著沾滿鮮血的千牛刀,麵朝外圍成一圈,把錢隆等人保護在中間。
此刻錢隆也忍不住頭皮發麻,下意識捏了捏鼻子,“哦豁,這下倒是真的插翅也難飛了……”
確實,他的初衷就是挑起事端,不過眼下的情勢似乎偏離了預期,變得有些棘手起來。
因為要達成目的的首要前提就是占理,即便是比較牽強的理由,哪怕是‘有兵士在占城走失’都行。
可現在將他們圍困住的並非占城官方軍方,而是一大群手無寸鐵的‘平民’。
就算錢隆等人此時穿著全套重甲,也根本不能使用武力來突圍。
畢竟一旦對平民大開殺戒,那無論用什麼理由都很難站住腳了,也就等於錢隆此行任務完全失敗,而且還會造成難以估計的負麵影響。
瞅著錢隆陷入思考中好半晌,實在難以按捺焦躁的蘇利耶追問道,“賢弟,不管你有什麼打算,現在眼看火燒眉毛了,趕緊想辦法破局吧,不然明年今日便是你我忌日了……”
“彆慌!”錢隆收回思緒,臉上恢複淡定的表情,“再怎麼說我也是上邦使節,這些人最多也就是圍住咱們,未必敢真的怎麼樣,而且,你這好大哥還在咱們手上,他們總得投鼠忌器吧……”
蘇利耶苦笑,“哎呀,我的賢弟,你是有所不知,這些信眾一旦被煽動起來,哪裡還有理智可言?而摩柯貴在那些祭司心中到底有多少份量也很難說。”
“是麼?還以為抓了一條大魚,沒想到隻是一條鹹魚啊?”
錢隆用嫌棄的目光斜了一眼依舊憤然的摩柯貴,“既然不是為了這家夥,那這幫神棍困住咱們又有何目的?總不能是見義勇為吧。”
這時,四周人群緩緩安靜下來,接著一個有點蒼老的聲音響起,用占城語喊著什麼。
聽完之後,蘇利耶深深皺起眉,“說話的是喀尼頌,大概意思是,要咱們放下武器,釋放摩柯貴,送回這些聖女候選人,然後束手就擒,到曼塔寺的靜室裡對神明懺悔,等神明原諒後方算贖罪。”
錢隆失笑,“嗬,這意思是要監禁咱們!?想得倒美……蘇兄,你告訴他,我乃宋朝使節,肩負朝廷重任,任何人都無權限製我等自由,事關我朝尊嚴,我也絕不會放棄抵抗,任人擺布的,讓他趕緊驅散民眾,否則釀成惡果,我朝必將向占城問責伐罪,到時候天兵一至,雞犬不留!”
看來到了此刻,錢隆依然沒有忘記任務,不管稍後會發生什麼,先將大帽子扣下,爭取為大宋出兵創造理由。
隻是他所說的威脅似乎太過空洞,此時基本不會有占城人會相信,畢竟都知道宋朝應付蒙古人都吃力,怎麼可能對海外用兵。
就連蘇利耶基於自己是占城人的立場,聽了之後很是尷尬,可是也隻當錢隆是在色厲內荏,拉大旗作虎皮。
但又不好說破,隻能委婉道,“這恐怕不管用吧,他們自詡超脫世俗,哪裡會在乎這些?”
“不在乎?難不成他們的脖子就能比鋼刀硬!?傾巢之下豈有完卵?而且他們現在所為,真就和你們朝中勢力沒有關係?我才不信呢……”
錢隆眼中冒著精光,已經有所猜測,隨即揮揮手,“蘇兄,你先彆考慮這些,隻管把我的意思傳達出去就好。”
蘇利耶無奈,隻好作為發言人,朝著之前喀尼頌所在方向呼喊。
隨後,兩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涉起來,很快雙方的語氣越來越激烈,就像爭吵一樣。
小半刻過去,交涉終於結束,蘇利耶抿了抿發乾的嘴唇,顯得很是頹喪,“賢弟,愚兄無能,他們絲毫都不肯讓步,而且……”
“而且什麼?”錢隆雲淡風輕的,似乎並不在意結果。
蘇利耶苦著臉回答,“而且他說,最多再給咱們一炷香時間考慮,若是還不投降,便要發動信眾,代神明降下懲戒,讓咱們萬劫不複!”
錢隆聳聳肩,“港口離此地有多遠?”
“什麼?”蘇利耶以為聽錯了。
都這時候了,莫名奇妙問港口距離做什麼?
“多遠!?”錢隆追問。
蘇利耶隻好回答,“大概,七八裡的樣子……”
“那應該來不及了。”錢隆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然後扭頭低聲喊了一句,“弟兄們!”
十多名軍士聞聲都看過來,接著又聽錢隆說道,“很抱歉,有點小失誤,所以,大概今天就是咱們殉國之日了。”
軍士們皆是眼眸一縮,湧出無數情緒,但神色依舊冷靜,“但所願爾,與統製為伴,是我等榮幸。”
錢隆笑了,“錢某更感榮幸,弟兄們,忠烈祠見。”
“忠烈祠見!”軍士們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