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宅外小樓上,保脫禿花手撐窗台,凝視著劈開人群正在離去的大隊人馬,麵沉似水。
他一直就很忌憚釋利訶梨,更是擔心其與宋人的勾結,自然是極度防備雙方的再次接觸。
可先前他不在此處,釋利訶梨來得又突然,隻憑下麵的人根本就不敢多做攔阻,等他得到稟報急忙趕來時已經無濟於事。
沒能阻止雙方會麵,又不想看到釋利訶梨那醜惡嘴臉,因此保脫禿花乾脆沒有露麵。
然而釋利訶梨在裡麵待了一個多時辰,遠遠超出了保脫禿花的預料,讓他心頭不住打鼓,擔憂雙方鉤織了什麼大陰謀。
尤其是釋利訶梨出來後,臉上壓不住的春風得意,更是令人不安。
那天錢隆和他的交談透露出,大宋有意扶持一方勢力以打破占城權力平衡。
當時他有過心動,事後又嗤之以鼻,認為自家人可以關起門來爭鬥,但卻不能允許外人插手,而且也覺得宋朝鞭長莫及,未必真有乾涉的實力。
可是現在,他卻又不免有了動搖。
他對釋利訶梨有著足夠深刻的了解,心思陰沉狡詐如狐,更是無利不起早。
能讓這狗賊喜形於色,那必然是得到了確實的利益,並且十分巨大。
想到這,一股巨大的危機感便重重壓在保脫禿花胸口,令他呼吸都感到艱難,臉上表情也猙獰起來。
憂慮不安在體內生出無名火,仿佛有冰寒從保脫禿花體內散出。
小樓內溫度突降,他身後一乾下屬忍不住直打哆嗦,越發戰戰兢兢起來。
一名軍將扛不住這令人窒息的壓力,「上卿息怒,卑職等罪該萬死……可釋利訶梨太過強勢,卑職上前阻攔,還沒開口便挨了重重一鞭,考慮到上卿與他並未撕破臉,所以就沒敢硬頂,以免舉措不當壞了上卿大事。」
這話點燃了保脫禿花的怒焰,轉過身對著這個軍將腹部就是狠狠一踹,「廢物!一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何用?!!」
軍將摔倒在地,保脫禿花餘怒未消,繼續拳打腳踢,毫不留情的用上全力。
傷痛加身,軍將卻不敢擋不敢躲,還不敢發聲痛呼,其他人也是不敢勸阻,畏畏縮縮地悄悄退後些許,生怕引火燒身。
等軍將被打得鼻青臉腫,總算有一名謀士開口求情,「上卿且息雷霆,莫要再打了,諾坎將軍確實犯了錯,便是打死也不為過,但念在他向來對上卿忠心耿耿的份上,就饒他這一回吧,更何況氣大傷身,什麼都比不過您的身體重要啊。」
或許是發泄得差不多了,也許是諾坎臉上那條刺眼的鞭痕,保脫禿花終於停手,最後恨恨再踢了一腳。
「看在王先生的麵子上,這次便饒你一命,再有誤事你自作了斷!」
諾坎死裡逃生,想要跪地謝恩,卻因為腰腹受傷爬不起來,隻能趴在地上砰砰磕頭,忍著劇痛扯開血呼啦渣的嘴角。
「謝…上卿……開恩……卑職…定吸取教訓,不敢再有行差踏錯……」
保脫禿花不耐煩的擺手,「行了行了,廢話少說,先下去治傷吧。」
諾坎此時起都起不來,哪裡能自己下去,還好那被稱為王先生的謀士上前將其攙扶起來,送出屋外交給士兵帶去治療。
離去前,諾坎對王先生千恩萬謝,低聲道,「先生救命之恩,諾坎永世不忘,但有所需,萬死不辭!」
王先生雲淡風輕,「不過說句話的事,將軍不必掛懷,且寬心養傷,稍晚一些在下再去看望將軍……」
送走諾坎後,王先生返回氣氛依舊冷肅的屋內,見一群官將還是噤若寒蟬,便對保脫禿花緩聲道,「上卿,不才有幾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先生有話直說便是。」
保脫禿花對王先生還是頗為欣賞的,雖然沒有到言聽計從的地步,卻也還算尊重。
王先生並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故作遲疑地看了看左右。
保脫禿花領會到他的意思,當即把其他人都打發走,「你們該乾嘛乾嘛去,彆杵在這讓人看著心煩!」
眾人如蒙大赦,趕緊行禮退下,出門前又都看了王先生一眼,神情中充滿了感激。
王先生謙謙有禮地微笑頷首,等房門關上後,才繼續開口,「上卿,想必您已經意識到釋利訶梨這次會見宋使後將產生的危機,所以也無需不才多嘴,不過越是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候,上卿就越該沉住氣,也更該加倍籠絡人心,以備大事。」
保脫禿花聞言一愣,用心一思量,連連點頭,「先生提醒得對,那狗賊往日都是低調隱忍,從不留下任何把柄,可這幾日裡頻頻出手,在濕婆節一案中無視百姓呼聲和本國利益,明目張膽地偏向宋人,今日又與宋使密謀了那麼久,看起來應該是達成所願了,而現在王兄又不在都城,正是他動手良機,恐怕他隨時都會舉旗造反……先生說得沒錯,大戰將起正是用兵之時,我不該對屬下那麼苛刻,唉,我方才乾嘛那麼暴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