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副巨幅雙拚墨筆山水畫。絹本,淡設色,縱約兩米,橫約一米,沒有題款,有鈐印兩方。此畫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充滿了古樸陳舊的年代感,那微微泛黃的細絹很像是一副傳承有序的名作。畫中,一座巨大山峰直入雲霄,幾乎占滿整幅字畫。在山峰右處有一道白色飛瀑直垂而下,雖是如細線一般,但卻好似有千丈之高,給人一種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感覺。畫的下部方是此畫重點,在山間小徑上有一隊商旅正沿著溪流緩緩前行。所謂古畫者當有古人之氣息,此畫為全景式山水,丈山尺樹,寸馬豆人,一隻畫筆把人長途跋涉後的身心疲憊,表現的淋漓儘致。整幅畫,構圖其實並不複雜,無非就是崇山峻嶺,老樹密林,瀑布行旅,但畫功卻極其出色,人似有言,水似有聲,把最美的自然山水展現的淋漓儘致,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震撼感,筆墨厚重中更是透著一股子寂靜的優雅。隻是包袱齋周圍本來充滿期待的眾人在沉默幾秒後卻是瞬間泄了氣。“切,真是浪費哥們的時間!”“我當是什麼名畫,原來是有宋畫第一的《溪山行旅圖》啊。”“嗬嗬,果然是‘名畫’啊,宋代古畫第一神品若還不是名畫,誰又敢稱名畫呢?”“我說大爺,您老是不是覺得很閒很無聊,所以拿我們消遣啊?”“老伯,作假起碼得弄得像個樣子,真跡上有鈐印二十二枚,您這畫上總共才兩枚印章,也太不用心了吧?”“是啊,人家真跡上還有董其昌的題跋呢,這上麵空空如也,造假如此的不用心,走了,真沒勁!”“你說你弄誰的不好,弄北宋三大家之一範寬的假畫,這種宗師類的畫作,也是可以隨意模仿的嗎?”圍觀的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起來,更有幾位直接拍屁股走人。看到卷軸畫的廬山真麵目,沈愈也是樂了,不怪圍觀的人們有怨氣,這幅畫的內容與北宋三大家之一,華夏畫史上殿堂級大師範寬的《溪山行旅圖》一般無二。《溪山行旅圖》真跡有無上神品之稱,是保存在著名大博物館中的,那這幅畫自然是贗品。有圍觀的路人氣憤不過:“老爺子說好聽點你這在哄騙大家夥,要是嚴重點,你這就是詐騙啊,這不同於那些拿個舊瓷器說是唐寅夜壺的,因為誰也沒法證明到底是不是唐伯虎用過的。“像這種傳承有序並被博物館珍藏的字畫,你拿一副贗品到市場裡來賣,這不是當大家是傻子嗎?”“這是套路啊,他前兩件賣了高價,大家心裡都認定第三件古董肯定更貴,也很期待是不是某位名家的真跡,這要不是人多,大家也都是行家,萬一是個新手碰上了,怕是要大幾率上當受騙。”“是啊,說不定前麵那兩件東西也是他的同夥買的,古玩行裡的套路真是防不勝防啊!”也有圍觀的人有些不解,有個帶著高度近視鏡的中年人笑著對沈愈問道:“小兄弟,我看這畫不挺好的嗎?為什麼大家都說是贗品啊?”沈愈耐心解釋道:“前麵大家已經說了,《溪山行旅圖》的真跡是被咱們國家三大博物館之一的tb市故宮博物院收藏。“既然真跡被著名博物館收藏了,那這畫自然就是假的。”“原來如此!這老頭真黑啊,拿假畫坑人,我呸!”近視男狠狠啐了一口轉身離去。裴玉安低聲問:“姐夫,這畫看上去很是大氣磅礴,真是假的?”沈愈點點頭,“卻屬贗品無疑,如其他人所說首先這畫的鈐印就不對,印章數量太少了,並且真跡上有董其昌的題字,為楷書款:北宋範中立溪山行旅圖,董其昌觀。“但也有一種可能,就是畫本身是摹本,你也知道古代很多國寶級的字畫都是摹本傳世,所以咱們還得繼續看看。”老頭倒是無所謂,慢慢把畫卷起的同時嘴裡有一句沒一句的嘟囔著:“原本以為楚州這地方是有識貨之人的,哪知道全是一群酒囊飯袋,算了,畫賣有緣人,小九咱們走吧。”老頭一邊小心翼翼的卷畫,一邊招呼了身後的年輕人一聲,看樣子將畫卷好後就要走人。看上去很是木訥的小九也抱怨了一句,“都說楚州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為什麼這些倒騰古董的連摹本都不曉得?況且這幅摹本乃是名人所繪,是值大錢的。”小九抱怨歸抱怨,卻是麻利的自身後的蛇皮口袋裡取了兩個畫匣出來。“摹本?真是摹本?”摹本兩字入耳,沈愈瞬間來了精神。當畫就要卷好的時候,沈愈特意找個一個合適角度看了過去,隻掃了一眼他心中就是猛的一驚,緊接著他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起來,好似要跳出嗓子眼一般。在他目光所及之處,一枚刻著“董式玄宰”的四字印章好似金子一般直接將他的雙眸給鎖住了。再看起首章,竟然還有“畫禪”二字。“董玄宰???”董玄宰這三個字沈愈可不陌生,不是旁人,正是曆史上鼎鼎大名的董其昌。這位老先生書畫雙絕傲視晚明,對清代畫家的影響更是大的很,清初四王全部受他的影響。官運亨通不說,壽元也長,一生中臨仿古人繪畫詩帖無數,其山水摹仿之技藝,著實讓後人真假難辨。“這畫若是董其昌的臨摹作品,那真的可說是天價啊。”沈愈左右看了兩眼,發覺周圍隻剩自己與裴玉安以及老頭祖孫倆。既然碰到了機會,哪有錯過的道理?沈愈趕緊喊了一聲:“老先生,請留步!”老頭此時已經走出去了五六米,聞言扭過頭用略顯渾濁的眼神打量了沈愈幾眼,方才問道:“怎麼?你這後生想買老頭子的畫?”沈愈笑笑:“晚輩覺得這畫雖是仿品,卻是畫工上乘,書風飄逸,買回去掛在書房當個擺設也不錯。”“掛在書房?嗬嗬……你有書房嗎?”老頭嘴角輕撇露出一副你小子少在我麵前耍心思的表情。沈愈對老頭的鄙夷之色隻當不見:“不知老先生這畫打算賣多少錢?”“我這祖傳的畫你真的想要?”老頭眼中明顯帶著幾分質疑,仿佛在看一個窮鬼。“隻要價格合適,馬上就買!”沈愈這話其實說的很滑頭,他說的是“隻要價格合適”,並沒說畫之真假。這裡麵是有很大學問的。畫是真是假不是沈愈說了算的,也是不可預測的。而所謂的合適不合適,則是沈愈自己說了算。隻要他覺得價格不合適,哪怕畫是真跡,那也可以不買。因為畫是真跡但價格可能貴的離譜,價值一萬的古董,賣家開價十萬甚至上百萬,難道也買嗎?那自然是不能買的。而畫雖然是贗品或者是摹本,隻要價格便宜有的賺,那也可以買。這也是古玩行裡討價還價的一門學問。有的剛入行的收藏愛好者,往往容易說出類似“隻要您這是真古董我就買”的話,而這樣的話說出口後,價格就很難再砍下來,經常把自己弄得很尷尬。……“年輕人,我出這個價你覺得合適嗎?”老頭張開右手,又彎下三指,做了一個六的手勢。“六千?”沈愈試探著問了一句。“哼!”老頭重重冷哼一聲,抱起裝畫的木盒轉身便走。沈愈趕緊急行幾步拉住了那個叫小九的青年,然後朝老頭高聲喊道:“彆啊,您老倒是說個價啊?”老頭停步轉身上下打量了沈愈數眼,還是朝沈愈比了一個六的手勢。沈愈:“六萬?”“你這後生怕也看出此畫來曆了吧?哼,區區六萬塊就想買我這古人摹本畫?”老頭的眼中突然露出一絲精光,好似要把沈愈的小心思全部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