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老爺子的神情微微恍惚。
許久，他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呀，知道自己沒幾天活頭了，以前不敢說，怕為家人招來災禍，但這良心，過不去啊，那是一條命啊！”
老爺子靠在椅子上，閉眼思考，像是在回想當年的事情。
“那年，厲家夫人剛生完孩子沒多久，我醫術好，一直都給厲家人看病的，所以也算是老熟人了。”
說到這裡，老爺子睜眼看著雲薇暖，笑道：“厲家夫人真是個好人，那會兒我們家窮，她每次給我診金時，都多給一些，還三五不時給些吃的用的。”
是啊，從厲中霆與厲嵐楓的為人處世，就能知道他們的母親一定很優秀。
“那會兒她生完孩子，身體一直不好，我隔兩天去給她看一次病，但就最後一次，我去時，傭人說夫人吃壞了肚子，一直在嘔吐。”
提及當年的事，老爺子還記得很清楚。
“但我看她那種反應，不像是……吃壞肚子，倒像是中了毒，我當時心裡一咯噔，就知道事情不太對勁，於是，我問傭人夫人那天吃了什麼，傭人卻死活都不肯說。”
說到這裡，老爺子睜開了眼睛，看著雲薇暖。
“你說，要是心裡沒鬼，為什麼不肯讓我看夫人吃過的東西？”
雲薇暖心裡也是沉甸甸的難受，她沒法想象，一個剛生完孩子的女人，在經受那種痛苦時，是如何的絕望。
“當時我就要求儘快送夫人去醫院洗胃排毒，因為家裡的醫療條件簡陋，我根本沒辦法去給夫人治療，可，可傭人不敢做主，還說要等老爺回來，才能送夫人去醫院。”
老爺子痛聲說道：“一條人命啊，怎麼能馬虎呢？我當時就打算親自送夫人去醫院，我說，出了事我擔著，但幾個傭人卻死死攔著我，說什麼都不讓夫人去醫院。”
“最後沒辦法，我隻能妥協，我說我去廚房，先給夫人熬藥替她緩解痛苦吧。”
老爺子的聲音嘶啞，他搖了搖頭，淒涼說道：“熬藥有什麼用呢？就在我與傭人僵持的那段時間，夫人已經昏迷了，她……不行了。”
“那，那厲老爺子，就一直沒回家？”雲薇暖忍不住問道。
老爺子搖了搖頭：“沒有，我聽說厲家老爺在外麵養了情人，事後我才聽說，那天夫人直到死，厲家老爺都在情人那裡呢。”
禽獸啊，自己的妻子已經瀕臨死亡，可他卻還與其他女人廝混，這還是人乾的事情嗎？
“那您，您怎麼能斷定夫人她就是被人害死的呢？”
雲薇暖問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或許，真就是食物中毒呢？正好產婦身體虛弱，所以這才造成了悲劇。
“我去廚房給夫人熬藥，然後看到了垃圾桶裡沒來得及處理掉的食物，是銀耳蓮子羹，我當時啊，一直有疑心，就將這銀耳羹喂了狗，沒過多久，狗也死了。”
老爺子說到這裡，看著雲薇暖。
“你說，這能是巧合嗎？產婦身體虛弱，但狗呢？那可是一條活蹦亂跳的狗啊，吃完沒多久，也開始嘔吐，抽搐，然後就死了。”
雲薇暖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啊，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
“我當時那叫一個害怕啊，我想找到厲家老爺，告訴他夫人是被人害死的，可是，可不等厲家老爺回來，我就被人給……綁架了。”
“那人威脅我說，如果我敢將夫人中毒身亡的事情說出去，不止要殺了我，還要殺死我全家。”
說到這裡，老爺子的聲音淒涼悲痛：“哪怕我不在乎生死，可我不能不管老婆孩子啊，而且那時候，夫人也已經死了，我就……就……”
他就選擇了沉默，從此不再做醫生，一輩子都在內疚，都在懺悔。
這真相，讓雲薇暖的心中也格外難受，這麼多年，所有人都以為當年的厲夫人是得病去世，哪怕厲中霆懷疑母親的死，卻也沒任何證據。
但現在，沈家老爺子這番話，卻證實了厲中霆的懷疑。
“原本，對方是想殺了我滅口的，但那天說來也巧，我還要給另外一戶有錢人家的太太治病，對方怕事情鬨大，就威脅我一番後放我離開。”
老爺子回憶著當年，沉聲說道：“那人放我離開後，我呀，大著膽子跟蹤了他，結果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這人與一個女人碰頭，告訴那女人事情辦成了，讓她不必擔心。”
說到這裡，老爺子看著雲薇暖：“你是不是已經能猜出來，那個女人是誰了。”
雲薇暖輕輕點了點頭：“就是厲家後來的當家主母，厲老爺子養的情人，葉婉！”
“我起初不知道那女人是誰，後來，直到葉婉進了厲家，我才知道，是她，害死了厲家夫人的！”
老爺子痛聲說道：“那是一條命啊！你都搶走厲夫人的丈夫了，你何必，何必還要害死她的命呢？”
這許多年來，老爺子為了保護家人，而不得不將那個秘密留在心裡，可與此同時，帶給他的，是無儘折磨與內疚。
“我知道現在的厲家已經不再是葉婉當家做主了，我自己也沒幾天活頭了，所以我在臨死前，要把當年的真相都說出來，不能，不能讓厲夫人一直含冤呐！”
老爺子渾濁的眼眶裡，隱約有一絲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