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許臻抬頭仰望著對麵的陳正豪,隻覺心頭一震,簡直忍不住想要為他叫一聲好。
這叫“起範兒”!
在飯桌上拍案而起,眨眼便褪去一身世俗,化身為千百年前的風流人物。
果然啊,跟這種頂尖大牛比起來,自己還差得遠!
眼見在場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發怵。
陳正豪可是盛名在外的飆戲狂人,跟他“行酒令”,可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
魯肅的飾演者霍達歎了口氣,從席間站了起來,向陳正豪道:“孔明,你切記,一會兒見我主,切不可實言曹操兵多將廣。”
陳正豪微微一笑,道:“子敬放心,亮自會見機而變,決不有誤。”
他這話說完,按照劇情,應該是魯肅領著諸葛亮走入大殿,將他引薦給江東群臣。
但此時隻背台詞,沒有路可走,陳正豪不等下一個人起身,直接將目光鎖定在了不遠處的一個老者身上。
飾演魯肅的霍達見狀,隻得順勢道:“這位是江東長史,張昭,張子布。”
張昭的飾演者苦笑了兩聲,起身與他見禮,道:“昭乃江東微末之士,久聞先生高臥隆中時,曾自比管仲、樂毅,果有此語乎?”
他此時被迫應戰,氣勢上便弱了三分,所幸台詞倒是沒背錯。
陳正豪淡然一笑,道:“不過是尋常比喻耳。”
張昭道:“聽聞劉豫州三顧茅廬而得先生,以為如虎添翼,放言要席卷荊襄之地。”
“可如今,荊襄之地儘數歸了曹操,不知先生有何高見?”
陳正豪手中搖著一頂棒球帽當作是羽扇,哂笑道:“奪取荊襄,易如反掌。”
“隻不過我主公躬行仁義,不忍奪同宗基業。而劉琮孺子,聽信讒言妄自投降,這才致使曹操猖獗於世。”
“今我主公屯兵江夏,彆有良圖,非等閒之輩可知也。”
陳正豪此時的心情不太好,戰意又濃,以至於語速比平時快了許多。
隻不過,他吐字清晰,頓挫明確,讓人聽著不覺得著急,反倒顯得氣勢十足。
而飾演張昭的演員可沒他這份功夫了。
老爺子年紀大了,口齒遠不如年輕人伶俐,此時他被陳正豪帶跑了節奏,剛說沒兩句,舌頭就打了結:
“先生的言行豈不自相違背?先生自比管仲、樂毅,但管仲輔佐齊桓公稱雄霸諸,那個,侯”
張昭老爺子一聲哀歎,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抱歉,我自罰一杯。”
說著,他不等彆人催促,直接給自己斟了一盅酒,一飲而儘。
旋即,他放下酒杯,倔強地背完了剩下的台詞。
陳正豪不以為意,等他說完,繼續念誦後麵的部分。
接下來,江東名臣虞翻、步騭繼張昭之後相繼登場。
虞翻的台詞隻有兩句,勉強安穩地念了下來。
而步騭就沒那麼好運了,他麵對著陳正豪,如鯁在喉背對著高縝,如芒在背。
雙重壓力之下,他本就沒背熟的台詞頓時更顯生疏,中間錯了足足五次,才總算是磕磕絆絆地應付了下來。
等坐下時,這位演員的酒勁已經上了頭,暈暈乎乎如踩在棉花上一般。
他這時候無比慶幸劇組訂的酒店是這種古風小館,酒盅較小。
這要是平時的那種二兩玻璃杯,五杯還不直接把他給喝到桌子底下去。
緊接著,輪到薛綜了。
許臻扭頭望去,隻見這位剛剛急得噴了臟話的大叔身體僵硬地站了起來,乾巴巴地道:“孔明以為曹操何如人也?”
陳正豪瞧也不瞧他一眼,冷聲道:“漢賊也,又何必問?”
薛綜道:“孔明此言差矣。漢傳世至今,天數將終。今曹公已有天下三分之二,人皆歸心。呃,那個”
他剛說沒兩句就忘了詞,懊惱地自罰了一杯後,張了張嘴,依舊沒想起來後麵的台詞是啥。
薛綜的飾演者無助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同伴,但那人並不是“舌戰群儒”的一員,這時急匆匆拿出手機來翻,一時間卻翻不到正確的段落。
眼瞅著五六秒鐘過去,局麵僵持不下,席間頓時陷入了詭異的死寂。
這一刻,場中無數人同時升起了一個念頭:
陳正豪這是孤身一人把整個江東給挑了啊!
己方一人寥寥幾句,卻接連被罰人家一個人站在這裡對你們所有人,卻始終從容不迫,一字不錯。
這是什麼差距?
態度的差距!
就這態度,你還好意思取笑人家是“明星”,自己是“演員”?
還敢抱怨蜀漢那邊一切都是最高配置,而江東這邊的導演、攝影全是副的?
薛綜每沉默一秒鐘,就像是又有一道鞭子抽在了江東眾人的臉上,打得所有人臉上顏麵無光。
“劉豫州不識天時,強欲與爭,正如以卵擊石,安得不敗乎?”
就在這時,薛綜身前不遠處,忽然有人準確地背誦出了薛綜後續的台詞。
這聲音不大,但在此時的宴會廳中卻清晰可聞。
陳正豪尋聲望去,隻見說話這人端坐於蒲團之上,清瘦挺拔,氣度閒雅。
正是許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