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就看到了長春院的主院大堂中,自己平日裡拜早的地方,此刻正單膝跪著一位將士。
李昊心中一顫,越過這將士,看到了他前麵地上有一塊紅布,布上躺著一隻手。
斷臂處,像被撕裂,血肉模糊,殘次不齊。
青袖纏帶,這是林海霞臨走時的衣服。
這隻手在數日前,還揉過那小丫頭的腦袋。
耳邊,這位將士正在給賀劍蘭彙報:
“林校尉前往燕北的途中,路過祁州國道時,被那裡埋伏的妖魔偷襲了。”
“燕北戰場膠著,近日有妖魔潛入燕北各城,試圖分散我軍兵力,其他州也都出現妖魔頻發的情況……”
“先停一下。”
賀劍蘭打斷了這位將士。
她微微愣神,看著赤著小腳,急匆匆衝入大堂裡的李昊。
旋即想到什麼,眼中露出一絲歎息,吩咐身邊的雪見:“將手臂先拿下去。”
“是。”
雪見輕輕點頭,旋即抬起杏眸瞧了一眼衝進來的李昊,對這個小家夥她頗為熟悉,也知道這條手臂的主人,是給李昊築基的半個師傅。
隻是,在將門世家,她早已見過不少生離死彆,除了暗歎一聲外,倒沒什麼彆的感受。
當雪見走過來時,李昊腳步向前一踏,攔住了她。
沒理會對方驚詫的神色,李昊轉過身,目光死死盯著這位將士:
“是哪隻妖魔殺了林叔?”
將士抬頭,就看到一個跟自己單膝跪地相等身高的小男孩,正滿臉怒容地盯著自己,那眼神,竟極其冰冷憤怒,仿佛不屬於孩童。
從對方腰間懸掛的玉佩,他認出這是李家的麒麟兒,就是不知是哪一房的。
當即如實道:“是一頭第四境的千年大妖,率領幾頭妖魔一同圍攻,將林校尉分食了,等祁州那邊的城守趕到時,隻剩下這條胳膊。”
分食!李昊的腦子如轟鳴般作響,他的眼眶頓時發紅了,渾身的血液都像逆流奔湧,大腦充血。
他不難想象,那是怎樣的局麵,多麼的殘忍!
來到這個世界,李昊身處於神將府,雖從周圍環境中聽到不少關於妖魔的消息,但從未真正見到,往日裡雖知那戰場殘酷,但頭一次,如此直麵的感受到這份衝擊。
“那隻妖魔,有名號麼?”
李昊低沉道。
將士道:“有,那妖魔久居在祁州城外,自封名號‘虎袍仙人’。”
李昊心底默默將這個名號銘刻上,心中湧出無法形容的殺意,但他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沒再多問,隻是轉身,將地上的紅布卷起,將這條手臂蓋住包好。
隨後,李昊抬頭看了眼上座的大娘:“大娘,林叔的手我帶回去了,今日失禮,大娘勿怪。”
說完,便抱著手臂赤腳轉身離去。
賀劍蘭眼眸微微閃動,從李昊的身上,她隱隱看出一些平日裡不常見到的東西,這孩子比她想象的更成熟,更聰明。
“雪見,把承誌的靴子拿給昊兒。”賀劍蘭吩咐道。
雪見點點頭,去偏室找到靴子,正追出院時,卻見那小身影已經走遠,不見了蹤影。
……
……
回到山河院。
李昊找了處地方,將手臂掩埋,隨後找來一塊木牌,在上麵刻上“林海霞”三字,插在了泥土中。
他吩咐趙伯,將這周圍圈起來,禁止踏入。
趙伯得知裡麵掩埋的是林海霞的殘存手臂時,連忙勸說道:“小少爺,這是家主們生活的院子,不能埋屍骨啊,我們有埋葬烈士的陵園,將這林校尉送到那裡去吧。”
“在烈士陵園給林叔置辦一個衣冠墓吧。”
李昊微微搖頭,掃了眼院落:“這偌大的山河院,容得下林叔的一隻手。”
“小少爺……”
趙伯還要再說,但被李昊阻止了,隻能作罷。
“記得給林叔的家人撫恤,好好厚待。”李昊對趙伯說道。
趙伯回道:“林校尉身為軍中人,燕北那邊應該已經知道消息,會好好處置他家裡人的。”
“那邊是那邊,這裡是這裡。”李昊看了眼趙伯:“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趙伯一怔,他微微點頭:“我明白了。”
林海霞的死訊,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湖底,在神將府內並沒有引起什麼波瀾,隻是泛起小小的漣漪。
其他各院照舊,而山河院內,李昊卻更加癡迷於棋了,連邊如雪練劍都忽略。
他沒將林叔的事告訴這小丫頭,免得她傷心。
時光飛逝。
某日,李昊從睡夢中驚醒,自己正在跟林叔下棋,陡然從棋盤外衝進來一頭猛虎,打翻了棋盤,將林海霞按在地上咬住了他的脖子。
他坐在床上,大口喘息。
身邊的小丫頭被吵醒,睡眼惺忪,揉著眼眶道:“昊哥哥,怎麼了?”
李昊回過神來,搖頭道:“沒什麼。”
等小丫頭再次睡著,李昊給她蓋上滑到一旁的被褥,旋即坐起,來到窗台前。
月光灑下,李昊眼前忽然浮現出字體:
[你已領悟棋心。]